他回过身,把泥地里的小孩抱了起来,运起轻功迅速向相反的方向而去。
马车曾路过的最近的一处小镇,唯一一家医馆里,年轻的学徒举着蒲扇在后院煎药,医馆的老大夫在内室替昏迷过去的小乞丐医治。
送了人来的陆小凤看了眼窗外串珠一样的雨幕,拍下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里。
雨还在下,浑身湿透的陆小凤脸上却满是汗水,他不知道富江被带到了哪里,只能顺着小乞丐昏过去之前指示的方向继续寻找。
所有的痕迹都几乎被大雨冲刷干净,若是普通人,恐怕早已毫无办法。
但陆小凤到底不是普通人,在昏沉的雨幕里,他脚下生风,一双眼睛仿佛寒星一般迅速掠过四周,又以极快的速度收回。
越是着急,他反而越是冷静。
劈在树干上的镰刀,挂在树梢上的衣摆,脱落在草地的钗发。
陆小凤心里一阵阵发凉,就连脸上唯一一点急切的表情都已经消失。
直到大雨将歇,乌云散去,陆小凤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无比疲惫,他依旧在寻找。
少女微弱的呼救声就是在此时传入陆小凤的耳中,他眼瞳骤缩,脚下发软,整个人却利箭一样蹿了出去。
可等他真的看到面前的这一幕时,陆小凤的呼吸还是狠狠地停滞了一瞬,脏污的落叶中,娇小的少女被身材高大的男人死死扼住脖颈,四肢无意识地抽搐着,被硬生生砍断深可见骨的手腕脚腕上,潺潺而出的血液和着泥水,轻而易举地染脏了大半他曾精心挑选的衣裙。
陆小凤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几乎已经不知要作何反应。
原已经被他纳入怀里娇养的花朵被毫不留情地撕裂,比莫大的愤怒抢先而来的,是瞬息炸开的杀意。
陆小凤已经很少杀人了,这么些年,他杀的人,就是一个手指都数的过来。
可在这一刻,在这满目的血红中,他的身体快到了极致,出手便是避无可避的杀招。
在这个江湖上,可能根本没有人见过陆小凤杀人时的样子。
他的眼睛是赤红的,他的脸是苍白的,他的手却很稳很硬,被丢弃在一边的镰刀转了几转,轻巧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便已经没入了男人的胸腔。
鲜亮的血液喷洒而出,一片血海之中,沉闷的倒地声里,陆小凤牙关紧咬,试探着伸手想要触碰苍白的少女。
“富…富江…”
直到他的手碰到富江冰凉的额发,陆小凤全身上下才颤抖了起来,“富江?富江,你怎么样了?和我说说话啊?”
富江的皮肤一片森白,姣好的面容上血色斑斑,脖颈上乌青的扼痕骇人般醒目,瞪大的眼瞳里尤带着痛苦和恐惧,却木愣愣地散大着,胸腔和鼻翼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
陆小凤心脏针刺一样疼了起来,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喃喃道:“你不是说你不会死吗?难不成是骗我的?”
他的手慢慢触碰到富江冰凉的皮肤,“不可能的,我明明亲眼看到的,可是……为什么现在你还不醒过来?”
迟到的后悔和悲伤眨眼间接踵而来,陆小凤瞪大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富江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在这里?
他还要带着富江去京都,还要帮她的忙,她明明说过她死不了的,怎么可能是骗他的?
陆小凤的思绪乱成一团,心脏的痛楚和喉口的酸涩叫他控制不住地站了起来,又很快重新蹲下,“富江?富江?你别吓我啊?我相信你,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我们别玩了,好不好?”
了无声息的少女张着眼睛躺在遍地落叶之中,原本灵动的神情只余下彻底的僵硬。
陆小凤的大脑一阵嗡鸣,他突然失了全部力气,就这样伏下身去,沉沉地趴在了富江身上。
离巢的小鸟煽动着翅膀从他们头顶飞过,似乎还有小动物探出头来远远地向着这边张望,绝对的安静中,陆小凤忽得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慢慢挪到他的头顶,还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慢慢回响在他耳边。
“你哭什么?陆小凤。”
微弱的心跳逐渐恢复,一下下地冲击着他的耳膜,陆小凤猛地瞪大眼睛,情不自禁地抬头望去。
苍白的少女那双纯黑的眼睛缓慢地眨动了下,“虽然我很喜欢你为我哭,但你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