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从没想到自己的自制力居然能强大到这样的地步。
陆小凤是个怎样的人,根本也不用他本人去辩驳,就会有无数的人帮他得出答案。
且这每一个答案必然会先被举出数不清的事例作为佐证。
几乎绝大部分的事例都在证明,他不是,并且绝不是个能禁得住诱惑的人。
禁不住诱惑的人理所当然的,似乎也不该有多么出色的自制力。
可在这一刻,在全部的神志都在叫嚣着要杀了怀里的人,在身体已然自作主张地对着那纤弱的脖颈跃跃欲试的时候,他居然还能强行保持一丝岌岌可危的理性,对如今的自己嗤之以鼻。
就连陆小凤都觉得这可怜又可笑。
这江湖上从不缺乏走火入魔的故事,说书人那张天花乱坠的嘴里,书肆一本惊险刺激的话本中,又或者已成禁忌的某个江湖传说。
但陆小凤从来没想过,他竟然有一天,居然也能体会到这样的滋味。
真难以置信,这个人怎么会是他,怎么就会是他陆小凤。
他爱美酒,爱美人,又心胸开阔,还能算个难得的聪明人。
聪明人是绝不会让自己走到如此境地的。
但最近这半个月发生的事又有哪一件不匪夷所思,不难以置信呢?
与富江相遇之后的日子全都疯狂又诡异,没有一天不是异常。
他疯狂迷恋上一个满是谜团的少女,异常。
富江死而复生,生而又死,还是异常。
两个一模一样,全都以杀死对方为最终目的的富江,更是异常中的异常。
富江本人更像是全部异常的中心。
到了现在,陆小凤已经完全无法抛却这些异常对他的影响,冷静又理智地去评估自己对富江的迷恋,或者爱意,到底有多少是出于他的本心,又有多少是因为富江那可怕的能力。
他分不清,也就很难明白一件事:为什么在另一个似乎更强大,更可怕的富江面前,他轻而易举便能以假乱真,从容相对。
却在这个富江面前连强竖起的心理防线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该想明白的,但现在没有时间让他去思考这一切。
风和雨还在狂欢,‘异常’还未从他身体里褪去。
怀里娇小的身体已然绷成一张拉满的弦,似乎只要轻轻一碰,便要彻底断裂。
他的身体和意识却像是被硬生生分割成了两部分,在疯狂的悬崖边反复拉锯。
漫长的无言里,富江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两人紧紧贴合的心脏在剧烈震颤,简直都要迫切得窜出身体去,那蓬蓬的跳动声几乎要炸开富江的耳膜,撕开她的心脏,引着她的血液随之鼓动。
富江整个人抖得厉害,她哆哆嗦嗦地用那双因为挣扎满是血痕的手,去拉扯面前男人的衣领,色厉内荏地警告他,“…陆小凤!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可说完这句,她的声音便骤然一哑,一边颤抖一边抽噎,带着迟来许久的哭腔,依依呜呜地叫他的名字。
“陆小凤,你答应我的,你说过你喜欢我,你说过要帮我的。陆小凤……”
“你不能背叛我,我讨厌疼,我不会原谅你的。陆小凤…”
“陆小凤…”
身前的男人突然重重喘息了一下,一只滚烫的手掌向上坚定不移地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他回过神来,长出了口气,突然轻声开口,“你既然这么害怕,那还去什么京城,我们现在就回去,回江南去。”
陆小凤当机立断,竟连一刻也不愿等,拉着富江便要冒雨赶路。
“我们趁夜走,现在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咬咬牙一口气去到泉城,明日一早就能上马车。”
富江被他拉了几步,就再也不肯走哪怕一步。
陆小凤的语气忽得低了下来,恍惚间竟像是在祈求,“跟我走吧,我什么都不问。跟我走,好不好?”
面前本狼狈不堪的少女脸上的害怕惊惧之色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看了他几秒,突然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两人的手明明还紧握在一起,陆小凤却还一丝一毫的温暖也感觉不到。
他侧身回头扯了扯嘴角,“如果我告诉你,我什么都已经知道了。你…你还想再一次致我于死地吗?”
一片漫长的沉默里,陆小凤的心跳都像是已经停摆,他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敏锐,明明只要和之前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像个傻瓜一样被她耍得团团转,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待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