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江的路要走多久。”
“快则半月,一去一回要不了多长时间。阿明回竹院等着便是,乐安乐湛会照顾好你的。”
“是不是带上我很没用,是累赘。”
“自然不是,只是路途奔波......”
“公子陪我再吃顿饭吧,早膳准备的匆忙,不如用过午膳再送我走。”
许明霁目光是温柔的,不似往日的张扬,王玚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不怎么舍得留阿明一人在京。
这南江若王玚以伤为由拒之不去,朝中也不能耐他何。可是胡乱派遣去的饭桶酒壶也只会添乱,怕是南江一带死伤的百姓会更多,此行绝非游山玩水,不能带上阿明。
“好。”
“谢过公子。”许明霁也知道,自己确实不会医术也不会治水,要王玚带上自己毫无理由,既然不能跟着大部队走,那他独行也不是不可以。
山长水远,流寇成群,但死在哪条山沟里他还是可以自己决定的。
不管眼下如何,几日后约莫很长一段时间是见不到对方了,因而许明霁现在莫名地好想抱抱王玚,他也这么做了。
发丝在肩颈处撩拨,许明霁还乱蹭。王玚难得说话结巴:“……成何体统。”
刚起床的王玚,身子暖洋洋的,浑身是慵懒的气息,许明霁干脆得寸进尺,顶着王玚狐疑的目光,凑上去很轻地,亲了一下王玚耳垂旁边的那颗小痣。
不带情欲,似在轻语不舍。
听闻声响,是端着洗漱物什进来的春怡,撞见的就是两个人你侬我侬的模样。
“放下便是。”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的王玚说。
“春怡姑娘早!”把额头贴在公子肩上的许明霁说,“我来替公子洗漱更衣。”
窗外早起的鸟儿衔来了虫子,贴着自己的伴儿,灵活地给忙着吃东西的鸟儿梳毛,从毛管到尾羽,理得漂漂亮亮的。
小黑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心想总算亲上了,脸颊吻也是吻。
春怡还带来了宜妃的手谕,王苏宜要见自己的家人。她得到南江的消息后彻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群满嘴仁义的朝臣实在是欺人太甚。
王玚进宫,出门前,他回头,许明霁倚在门框上,衣服也不好好穿,踩着木屐,对自己笑着说:“公子快去快回,我在等你。”
“嗯。”
王玚眉眼也不自觉带笑,若从南江全身而退,定会再相见。
宫里无论何处都冷冷清清的,偌大的宫墙不知困住了多少人的年少光阴。
王苏宜的院子里种了好些果树,但不怎么结果,想来是常七送的野果子,在这生根发芽了。
“小阿一,快与阿姐说说此事可还有回转余地,爹爹回信了吗?”王苏宜一见到人就着急地问。
王玚乳名阿一,他生在正月初一。除了自家人,很少有人知道这乳名。
“阿姐,你瞧着清减许多。”
“你要不用去那吃人的地方,阿姐明日就吃胖给你看。”
王苏宜从小就知道王玚主意大,但经常疏于顾看自己,这腿伤就是小阿一贸然想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而伤到的,虽赢下了战役,可终归有损己身。
前些时日让春怡出宫跟着小阿一,就是想有个心细的人照看着,自己也好放心些。
“如今阿爹远在西都,近来战事频频,他和大哥哪有余力再掺进这朝堂龌龊事里。阿姐且宽心,你弟弟不是孬种,救灾治民的事尚且有些法子。”
“在西都时,身后有王家,同你只身赴南江哪能同日而语!况且我听说已有疫症,何苦要你去!”
“可若我不去,朝中还有谁能去,个个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怕是南江死伤的百姓会更多……”
“王玚!那你自己呢?我的弟弟怎么办?”
王苏宜着急得眼眶有些发红,王玚知道阿姐在这宫里冷清,最记挂的就是家里人,如今自己要跑到千里之外的险境,着实叫她不安。
左右无人,守在门外的都是心腹,王玚干脆站起来,忍着不适走了几步蹲在阿姐面前。
“小阿一!你的腿!”
“阿姐放宽心,我的腿早就无碍了。”骨头断了,老李说怕是有碎骨嵌在里头,可伤确是长好了,走几步路还是可以的,“我的本领阿姐是见识过的,我若不愿,无人能近我身。”
王苏宜见劝不动,又庆幸小阿一腿脚无大碍,忍不住边落泪边点头。
将军世家的儿女都是能提刀上马杀敌的,困在这宫里许久,都把王苏宜磋磨得极易感伤了。
王玚由着阿姐摸他的头,说些讨巧的话来逗人开心:“阿姐这一哭,梨花带雨的,叫我心疼。”
“少贫。”
“日后嫂嫂和岁淮就到京城了,我约莫只能陪着小侄儿玩,嫂嫂还仰仗阿姐多照看。”
“那是自然,我在这宫里可没少同那些诰命夫人、官家小姐还有大监打交道,绝不会让嫂嫂和小侄子被欺负了去。”
“阿姐威武!”不自觉学起许明霁那套,王玚失笑,怎的还未离京就挂念上了。
“贫嘴,有些日子没见,小阿一倒是开朗了许多。”王苏宜想起春怡来报的许明霁,说是成日黏着阿一,她试探着问,“坊间传闻那书生……”
王玚含糊其辞,坐回轮椅上就要阿姐带他出去看看常七那小子送来的树。
王苏宜向来惯着这个弟弟,好气又好笑,告诫他婚姻之事不可儿戏,要记得找个良人才是,玩乐之事只要不过火就由他去了。
而许明霁,正在厅堂里和跑下山来的常子平,互相打量,大眼瞪小眼。
“既是玚儿的意思,你就早些跟五乙走吧。”
常子平端着茶盏,轻拨茶叶,倒也不喝,只是把许明霁从头看到脚。他暗忖这人长的是芝兰玉树,瞧着也不似奸诈之人。
“这位,”许明霁打量回去,常子平穿着一身浆洗过多次的道袍,长得人模人样,眼神还带几分犀利,不过他叫王玚叫这么亲密干什么,“这位道友,我等人。”
“玚儿是在保护你,跟着去南江,十死九生。”
“如此险境,那我更要跟着去,寸步不离。”
“你不怕死?南江可没有京城的钟鸣鼎食,甚至易人而食。”
“雁回山也没有肥马轻裘,道友又为何终日清苦?”
“求而不得,修个本心罢。你若铁了心要去,便记得今日所言,拿命去护也不为过。”
“那是自然……”
“我何须一介书生以命相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