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池又生无可恋又无可奈何地对郁故槿摆摆手,意思是自己勉强没事,接着把脸转向裴安鸥“那阿姨答应她了吗?”
“我当然——”
裴安鸥正准备说“没有”临出口时话音一顿,目光在郁故槿帮宁池揉脊椎的手上落了几秒,可能是经常看狗血伦理档电视剧在霎那间激发出来的灵感,裴影后矜持的用手指勾了勾发丝,再开口时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当然答应了,我为什么不答应?”
宁池:“…………”
郁故槿:“…………”
俩人脸上同步面无表情。
“你苏阿姨儿子现在在省里的医院上班,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有车有房有编制,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人长得还帅气,在医院那个受欢迎程度啊,整个科室的们都快被踏破了。诶呀郁故槿你是不知道,上次你没在家小池一个人来给老郁送酒的时候,你苏阿姨的儿子正好休假回来,就远远见了宁池一面,回家就开始让你阿姨来问我小池成家了没有。”
裴安鸥喝了口水,借着吞水的动作强忍住自己的憋笑面部表情,只留给郁故槿和宁池一个认真而严肃的侧脸,扮演在为子女的婚姻抉择伤透脑筋的母亲。
“据你苏阿姨说,他儿子对小池那可是一片痴心,心若磐石,一听说小池是搞音乐的,回单位就加了他们医院的合唱团,就为了跟小池发展同样的爱好。不过这也正常,像我们小池这么乖的小宝贝,哪个有眼无珠的才会不喜欢?”
裴安鸥“有眼无珠”四个字个个念的字正腔圆,气息沉稳,调侃起自己亲生女儿来好不嘴软:“虽然我觉得她儿子是高攀了我们小池,不过也勉强可以试试,万一这就处得来呢,谈恋爱嘛哪有不发疯的是不是?毕竟老俗话说的好,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她顿了一下,看八卦不嫌事大地咨询郁故槿:“欸,你觉得呢阿槿?”
郁故槿轻轻“啊”了一声,便在也说不出来其他话。
在那一瞬间,她就好像用一块冰凉的毛巾堵塞住了咽喉,她明明理智上异常清晰,血液和大脑却沉闷的几乎无法呼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其实隐约意识到了,自己对宁池跟对别人的感情并不一样,只是郁故槿并不清楚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不同,所以她一躲再躲,刻意忽略俩人之间的若有若无的暧昧,把一切情谊都局限在亲情的界限之内,用禁忌的枷锁将自己画地为牢,眼睁睁看着宁池告白、渴求、失望、痛苦到再次鼓足勇气。
但事实上,她并不像表面上看见的那样无动于衷,她只是有恃无恐——因为宁池的爱意从来都直接而又坦荡,它有固属于郁故槿的确定性。
所有人都说宁池心狠手辣,城府深重,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会别人浪费一丝感情的人。可在郁故槿这里却恰恰相反。
宁池从来不加掩饰的让郁故槿相信,自己看上去才是拥有选择权的那个,郁故槿可以不爱她,可以伤害她,可以对她无动于衷、甚至可以挥之即来、呼之即去。
郁故槿在一条很多年前就踏上的无人之路上走的不急不徐,以为宁池始终会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会满怀热烈、心甘情愿又坚定不移地去等待,但其实直到这一刻她意识到一个非常明显,但始终以来被忽略的问题:宁池并不是毫无选择。
宁池的的确确是爱她的,但亦是自由的。
她可以接受任何人的追求,而这个人不一定是郁故槿。
宁池甚至连是不是同性恋都有待商榷,她可能只是在郁故槿这条岔道上暂时偏了一下而已。
但最重要的,她跟宁池之间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她所建立的一切推断根本没有前提条件。
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够区分的明明白白,讲的清清楚楚,是她自己从来都不承认,如今却被逼着不得不承认:她似乎已经不再满足于在宁池这里扮演一个不痛不痒的姐姐角色。
她挣扎过,躲避过,用宁池姐姐的身份自我规劝过,但理智敌不过。她喜欢宁池,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喜欢——
是那种如果世界上只有一支玫瑰,郁故槿宁愿带着手套屏住呼吸,也要摘下来送给宁池的那种喜欢。
客厅里一片安静,这个季节已经听不见鸟鸣,树枝也凋零殆尽,同雾蒙蒙的天色连成一片,一旦人声缄默下来便是真的万籁俱静。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清清浅浅的方形阴影,人影动一下,就好像荡开了一层粘稠的结界。
宁池不知什么时候从沙发上起身端坐了起来,双腿叠放着伸展,又把被没收的遥控器拿在手里来回磋磨,应该是心神不宁的缘故,指腹被摩梭地很快有一片明显红痕。
郁故槿忽然意识到:其实在过去的几秒里,她们谁也不比谁轻松。
她很轻地扯了下嘴角,那弧度与其说是笑容,倒不如说是在自嘲。宁池的余光落在郁故槿的嘴唇上,停了几秒又落到她咽喉上,她看见郁故槿咽喉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嘴——
但就在这时,放在玄关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
“喂?郁老师?”徐斌在电话那头火急火燎道:“你在哪呢?你班学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