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话，只是在想。

难不成，李清桉真的是被我见义勇为的壮举给打动了，才最终决定回应我的表白？

问这话的时候，我正在李清桉家书房。

他一件黑色毛衣，专心致志写论文，我则半躺在椅子上，拿一本心理学书籍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看。

“是这样吗？一开始，你还有点犹豫要不要吃回头草，但是发现我如此善良、勇敢之后，唰一下，就拜倒在本人的牛仔裤下了。”

李清桉没作声，径直起身，迈开长腿过来，一只手自然而然伸出，摸上我的额头，嗯了声，“没发烧，是真傻。”

“……”

喂！

可能是我的目光太执着，有种非要弄个水落石出的劲儿，李清桉没走，颇为耐心地问，“我送你玫瑰花，是在你‘见义勇为’之前还是之后？”

“之前。”

“和你相亲？”

“之前。”

“让你来机场接我？”

“……也是之前。”

他笑了下，收回手，“这不就得了。”

原来，在我冥思苦想怎样追他的时候，他也在朝我靠近。就像从前一样，无声的关注与纵容。

我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又一个周末。李清桉带我去见了他朋友。

有一个男生，应该是上次在车里嚷嚷着要给他介绍美女的，声音很独特，我一下就听出来了，顺口问了句是不是。

“嫂子你不要记仇啊！”他连忙说，“我那个时候可不知道他在相亲！”

我笑笑，“不是啦，我只是觉得声音有点耳熟。”

“别说，我看嫂子也有点面熟……”这位朋友皱眉，盯着我看了会儿，恍然大悟一般“嗷”了声，“你俩一个高中的吧！我看过你毕业照！”

他说“毕业照”，我自然理解成了那张集体大合照，没想到，他接下来的描述，却让我很快反应过来。

并不是那张。

“那很多年了，他保存在手机里的一张，我从他相册找实验资料的时候意外看见的，不是合照，就你一个人。”

这天，我们玩麻将，一直到深夜才歇，回去的路上，我打着哈欠爬上副驾驶，看李清桉拉过安全带，忽然又想到了那位朋友的话。

没记错的话，那张单人毕业照，我只发过朋友圈。

可我们早就不是好友了。

李清桉是特地找到，保存下来的吗？

意识到这点，我又很不可思议。

当初，我们那样草率地分手，我不是没想过挽回，只是每每碰面，对上他冷淡的态度，我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甚至想过，也许，他那样干脆利落地答应分手，是因为早就对我厌烦。

下意识叫他，“李清桉。”

“嗯？”他偏头看后视镜，随口应我，嗓音在夜色里，别有一种沉静好听。

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变成了——“我当初那样对你，你不生气吗？”

他正要去摁启动键，闻言收回手，修长手指在操作杆上轻搭了下，像是认真考虑了下我的问题。

不用言语，默契地知道了我指的是什么。

“生气。”

“……”

果然。

“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

嗯？

这是什么意思？

李清桉向后靠了下，就这样侧头朝我看来，“你托福出分那天，在校门外和崔崖他们吃饭吧。”

我仔细回忆了下，是了，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那天恰好，崔崖女朋友过来看他。

我也叫了李清桉的，可他有学生会的事要处理，说晚一点过来。我先和他们吃，崔崖知道我考得很烂，哈哈大笑，“我早说了，就你这英文水平能考多少分啊。”

气得我直冒烟。

他贱耍完了，又恢复了正经，“没事儿，你不是也不太想出国吗？这样刚好，留在国内，大家周末还可以一起玩，像现在一样。”

“对呀，”他女朋友也说，“你一个人出去多孤单啊！”

老实说，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无法弄清当时自己心理活动的细节。只知道，对于没考好这件事，我并没有表现出来得那样乐观。

可是，木已成舟，我捶胸顿足又有什么用。

于是喝了一口汽水，长出一口气，赞同地点点头，“嗯，留在国内也挺好的，我本来就有点想读财经。”

“哎，想得挺开啊，你不会是听了老许的话故意考砸吧。”

老许是我们另一个发小，某天，我实在学得头脑发昏，对英语恨之入骨，在群里吐槽抱怨了几句。

老许就说，这还不简单，你别学了，随便考考呗。

崔崖说，那不行，她男朋友得生气。

老许说，傻，他又不知道你是故意考砸。

这当然是个玩笑，我看看也就抛到脑后了。

李清桉……

都听见了吗？

所以，他不是因为我没考好生气，而是以为我原本就不想出国，故意考砸，加上我又提了分手才……

“你当时怎么没有说呢？和我吵一架什么的。”我说。

李清桉看着我道，“你也没和我说过，你不想出国。”

“也没有不想……我可能就是个很随性的人，别人说随便可能是没做好决定，我说随便就是真的随便。出不出国对我来说都可以，只是我没能考出去。”我有点沮丧地解释。

李清桉“嗯”了声，“我了解。所以我没有找你复合。”

我愣了愣，“你也有想过吗？”

“嗯，”他笑笑，向后靠了下，“不止一次。”

“在国外那些年，真以为你没心没肺，后来碰上林枫，说你一直没交男朋友，那时候第一次动了回来的心思。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也不确定我是不是还要重蹈覆辙。”??

“后来，学业结束，刚好这边有熟人邀请，我也就回来了。不过，我没想那么快表白，”李清桉稍顿，掠我一眼，调子仍然平静，“太主动，怕你不珍惜，又把我随随便便踹了。”

“……”

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渣女吗？

哦，好像是的。

我心虚半秒，算了下日子，又感觉哪里不对，“可是这次我们没超半个月就在一起了，比我高中追你还快哎。”

李清桉无奈嗯了声，伸手过来，扣进我的指间，“那天我不在医院，下午才听说你受伤了。不清楚具体的伤情，所以，多严重的后果都想到了，还以为是老天对我吊着你的惩罚。”

他自嘲地笑笑，而后看向我。

“知道你平安以后，像劫后余生。”

“于是就不想再等了。”

原来……

还真的跟我“见义勇为”有扯不开的关系。

手指被他握着，我心口也热热的，忍不住开玩笑，“早知道受伤能换回男朋友，我应该早一点的。”

“邱呈露，”李清桉像是没辙，抬手弹了下我额头，“想点好的行不行？”

“嗯，我想点好的，”我捂着额头，手放下来，佯装思考了一会儿，说，“李清桉，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他笑笑，将我的手牵得更紧，“一定会的。”

已经是深秋了，气温有点降，可太阳很好，街道两旁，飘着金灿灿的银杏叶，天空湛蓝，明媚无边。

从前，我对季节没有特别明显的喜欢或者不喜欢，非要说的话，夏天太热，冬天太冷，所以春秋最好了。

可从这一年起，我开始格外喜欢秋天。

李清桉也一样。

因为，我们曾经丢掉的宝藏，在秋天回来了。

（《热秋》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