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和林如海派来的一位老管家一道指挥着人搬东西。何嬷嬷进来,白鹤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头也不回地道:“嬷嬷看到荣国府的人了?”
林管家偏头,朝何嬷嬷略一点头,继续专注眼前的事。
何嬷嬷道:“看见了,应当是他们。”给搬箱子的人让出地,何嬷嬷接着道:“他们带的人不多,只有两辆马车......”
装他们这么多东西,怕是远远不够。
白鹤没明白何嬷嬷的未尽之言,“两辆车够放多少箱子的?其他的我装起来就是了。”
何嬷嬷哑然,刚想解释,一旁默不作声的林管家突然道:“白姑娘现在装好了,到了荣国府再放出来,就太打眼了。进府的时候人家就看到四个箱子,结果刚住下却冒出来二十四五个,岂不叫人嘀咕。”
他说的有理,白鹤道:“那就下了船再让人去雇车好了。”
林管家点头,“是这个理,只是要叫咱们小姐多等一等。”
随即他便叹了一声,道:“也不知道外面冷不冷,咱们小姐身体弱,不知受不受得住江风?”
白鹤这时终于察觉到他话里有话,但她对做人那套弯弯绕绕知道得没有那么透彻,便将目光转向何嬷嬷。
何嬷嬷看向林管家。
老管家头发花白,但背依然直,精神也很好,迎着何嬷嬷的目光微微一笑。
何嬷嬷其实也猜不透林管家具体是什么意思。
不过在宫里大风大浪都见过,琢磨贵人主子的意思是奴婢们吃饭的本事,斟酌了片刻,何嬷嬷试探着道:“是不大好。要不,船靠岸后咱们先下,先搬箱笼物件,紧着姑娘要用的择出来带到荣国府,其余的由林管家你带去老宅,等姑娘安顿下来,再陆续把其余的东西送过来。”
“林管家你看这样如何?”
林管家点了点头,“嬷嬷考虑的再周到不过,就这么安排。”
原先的计划推翻,人手需要重新划分,需要他去安排。林管家说了一声就离开了,走的时候,背影里都带着遮掩不住的满意。
“何嬷嬷?”白鹤疑惑地挑眉。
从林管家的反应看,何嬷嬷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她跟白鹤解释:“荣国府派来的人少,说明对姑娘不重视。我重新这么安排,既能给荣国府的下人一个下马威,又不至于直接打了他们的脸,让她们面上过不去。箱笼一摆,往林家老宅一送,还能让他们看着,咱们姑娘是正儿八经上门走亲戚的,是贾家三催四请请来的,在京里也是有住处的,不是来打秋风的。”
这个解释跟林管家刚才的话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连字都没几个重复的。
“是这样吗?”
何嬷嬷肯定点头:“论神仙法术,眼界见识,我不如两位姑娘。但论见识过的阴谋算计和对人心的了解,我敢说两位姑娘远不如我。”
林管家的想法跟何嬷嬷的猜测几乎一样。
林管家是林家的家生子,林老太爷在的时候,他就是林家的管家,一直服侍老太爷,送走了老太爷,老太太,又继续给林如海当管家。他是看着林如海出生、长大、科举、娶妻,再到下一代的黛玉出生。
算起来,林管家可以说是林家的“三朝元老”。前几年,林如海见他年纪大了,便提了他的大儿子做了管家,放他出府回家,子孙绕膝,颐养天年。
本来一直都无事,哪怕林如海先丧子,又丧妻,都不曾再劳烦林管家回府帮忙打理府中事务。直到黛玉离家前,林如海才连夜请了老管家进府,拜托他跟着女儿上京,一是希望他修葺管理林家在京中的老宅,二是替自己看顾女儿,以免她受欺负。
虽则林如海年逾四十,在林管家眼里,还是他看着长大的主子,如今主子有所求,他自然万死不辞。
况且林家如今就剩下主子和小主子两个,他当然要护着小主子。
主子也没有说清小主子会受谁的欺负,但林管家回家琢磨了一下,觉得也许是贾府的人。毕竟小主子到了贾家,也多半都是呆在后宅中,见外人的时间少,又有荣国府的面子在,被外人欺负的概率不大。
果不其然,一听何嬷嬷说的,他就知道,贾家没把小主子放在心上。
小主子上京,老爷肯定是写了信给荣府交代过。他们带了这么多东西这么多人,声势浩大,其实是有些失礼的,可这也是老爷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也可以理解。
但收了信的贾家还是只带了几个人来,摆明了就是不在意。
既不在乎老爷,也不在乎小主子,别管是那府里谁的意思,事到如今,也别怪他们下脸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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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靠了岸,那边官船上黛玉和许姨、许家姐姐在一起。因为有女眷在,外面人多手杂,许家这边同样是安排了行李先下船,装好车之后人再下,直接可以走。
黛玉陪许姨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等到许家下人来通传,才由许姨携着她和许家姐姐的手,一起下了船。
黛玉对林管家和外祖家下人之间私下里的交锋完全不知情,只觉得今天林管家好像格外高兴,外祖家来的周妈妈好像很热且不自在。
辞别了许姨,许家姐姐又拉着她说了好些递帖子拜访的话,在许姨无奈地再三催促中,许家姐姐依依不舍地跟她告别,临走时还掀开帘子朝她喊:“妹妹记得来找我啊!”
黛玉连连点头答应,目送着许家的马车走远,何嬷嬷察觉到码头上朝这边看的目光,也轻声催促:“姑娘,咱们也走吧。”
黛玉点头,扶着青雀的手登上马车,一行人朝荣国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