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点头,眼睫微扬,扫过他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又垂下。
“那你是不是该报答我?”男人问得理所应当。
稍顿,她便明了他的意思,眉头微蹙:“除了离开安南,别的,你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诿。”
“不巧,我只要你离开安南。”他身子俯下,嘴角勾起,周身威压之势尽露,盯着她的眼神颇有几分恨得手痒的意味:“温璟,岭南这般大,你为何就非要跟安南过不去呢?”
她头微偏,避开他的目光,淡声道:“你这话说的没有道理。”又眼睫一抬,与他对视:“我来安南,从来都是为的公务。”
看他眼里火光更烈,她抿了抿唇,走出两步,背对他道:“这般说来,或是有些狼心狗肺了。”
“但我来安南,为的公务,你救的我,也为的公务,职责在身,你当真能见死不救?”
背后好久都没有声音,许久才听到一声冷笑:“果真狼心狗肺。”
“既如此,我又如何能让个狼心狗肺的人来抢我的权?”
她闻言转身,只见那个男人已经走至书案后,将手中提着的长刀一把搁在刀架上,一下坐于木椅上,后背抵着椅背,一条长腿曲起,坐姿恣意。
男人一手将她刚用过的碗筷推到一边,挑眉看向她,笑得邪气:“温璟,这是我的官舍,今夜,我就歇在这屋,还劳烦你另择高枕。”
见她脸色微变,他笑得更为放肆,又道:“还有,安南,也是我的地盘,只要我不点头,你就别想进官衙一步。”
“傅琰!”她气急,喊了他的名字,却见他伸手一掏耳朵,懒洋洋道:“傅琰是哪家公子哥?这里可只有安南团练使,孟平。”
男人说着,长腿一伸,搭在案上,马靴下是她刚用过的碗筷,身子歪斜着,长臂垂在椅子外,那股兵痞子气展露得淋漓尽致。
她的红唇张张合合,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想斥责他却又一时找不着合适的话,只觉得一股火从心底直窜头顶,烧得她刚清醒几分的头脑又晕乎起来。
桌案后的男人泛了重影,墙上的舆图也模糊起来,四周好似在晃。
莫非是刚刚吃得还不够?她想着,用手撑住额角,本能地想蹲下,却又被一双有力的手拽住了手臂。
“你又怎么了?”男人低低的喝声在耳畔响起,她虚张着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须臾间,又觉身子一倒,人被打横抱起,微风扑面,刺得她的脸细密地痒,唤回了些神志,再睁眼,额前蒙上了一只手掌。
“我没事,晕症犯了罢。”她低声道。
“闭嘴!你在发烧!”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扭曲,“躺着别动,我去叫人!”
原来是发烧了。
她的身子何时这般柔弱?
大抵还是跟岭南八字不合吧。
她眼望着屋顶,脑中胡思乱想着,不过一会便听到了白露紧张的声音:“娘子下午看着就有些不好,我想去找郎中,她非说睡一觉便好,这……”
“马上去找郎中!”男人不知在朝谁吼,顿了顿,突然声音拔高:“你的脸怎么了?”
她闻言,转头望向门口处,见白露哆嗦着摸了摸脸,道:“昨日起了些疹子……”
白露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他急急打断:“可有口干舌燥,浑身又热又冷之感?”
白露愣着点了点头,就见男人脸色惊变,喝住了刚凑到门口的管事:“去叫马弗知来,今日凡见过使君的人,都回到房中,不得再走动!”
她神色一变,忽然来了力气,掀被起身,几步走到门口处,盯着他:“这是何意?”
他转头望她一眼,眸色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深沉,好似有深深的痛意在翻滚。
呼吸一滞,就听他冷声道:“你先进去。”
说罢,他反手关上木门,咔哒一声响,她便被锁在了屋内。
书案上的火光随窗外骤起的冷风扑闪着,忽明忽灭。屋外暴雨骤倾,噼里啪啦的雨声渐渐隐去纷乱的脚步声与惊疑声。
她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被抽掉了,如游魂一般全凭本能爬回了床上,安然地躺着,仍由窗沿处溅进来的雨滴打着她的脸。
那点凉意激得她身子微颤,但脑子却更清醒,将这几日的事都一股脑地想了个净。
却始终想不出,他为何这般紧张,就好似大难要临一般……
只是发烧罢,又和白露的疹子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