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又传令回军中,令周副将警惕军中疑似病例,并让张副尉带一营骑兵暗中进城守卫,以防有人趁机生乱。
窗外日光明媚,远处碧青山峦起伏清晰,然而他的眼前却似有浓墨笼罩,遮天蔽日,看不清前路为何。
忽而门外响起两声轻叩,“大人,军医来了。”
眸中微芒一收,他忙赶去开门,就见小丫后头跟着白发苍茫,眉头拧紧的赵军医,额间俱是汗意,余光先瞥向关着白露的偏房,又望向他,目色凝重。
他心一堵,侧身相让,老者轻轻颔首便抬步而入,行至床边,连肩上悬着的药箱都未解下,便抬手去寻女人的玄脉。
傅琰悄不作声地站在其后,一动不动地看他诊了小半刻钟,才起身招他至屏风后,拱手低声道:“团练恕罪,我医术驽钝,实不敢断言使君此症是否为丹花痧。”
“何意?”他拧眉。
赵军医长长一叹,解释道:“我虽长于安南,但亦是入安南军后才听闻丹花痧之事,虽有心探寻一二,但当年闽南军中医治过此病的军医无不染上此病,或病亡或是……”
他垂头,声音低两分:“就连医经上对此事也避之不谈,唯有两句简短的描述罢。若非团练有言在先,我先收诊,亦定会按照风疾去医治,而非疑是……”
傅琰闻言,脸上神色难辨,半晌才颔首道:“既如此,便先按照风疾的路子下药吧,但为防万一,在水落石出前,你也不得离开此地。”
赵军医低声应是,神色平静地退门而去。
屋内又只剩下傅琰一人,他双拳紧握,脸上神色难辨。
……
又过两日,温璟不但高热不退,还多了咳喘之症,吞咽愈难,清醒的时候也愈来愈少。
有彩蝶自窗外而入,落于温璟红透的面颊上,轻扑两下翅膀,扰得她身子一动,缓缓睁眼。
彩蝶受惊而走,在眼前划过一道斑斓的影子,她不由牵了唇角,视线顺着彩蝶翻飞的方向而去,眼中微暖。
床边的傅琰见她醒来,寒若冰霜的脸色瞬间融了几分,下巴朝小几上的瓷碗一扬,哑声问:“喝些甜汤罢?”
她轻一颔首,全身虚软的等他将她扶起,再端来瓷碗,一勺一勺地喂她。
热汤入口清甜,但滑入喉中便成棘刺,才喝了两口,她便抑制不住地剧咳起来,直咳得浑身颤栗,红眸含泪,干呕不已。
男人半搂着她,大掌轻抚着她的后背,竭力想为她舒缓几分痛苦。
待她终于平复下来,她的手还攥着他胡服下摆,悄声抬眼去看他的脸色,眼底青灰,眸中红丝广布,下颌胡茬丛生,弧线更为硬朗,满是颓色。
“你的剑伤如何了?”她想起一事,一开口便喉如刀割。
男人一抿唇,“早无事了。”
她点点头,唇用力一牵,沙哑道:“那便好。”
说完,又细细打量他浅麦色的肌肤,未见异样,心底一松,低声道:“我想睡了。”
男人皱眉,又端起银碗,送至她唇边,迫道:“再喝些,你一日都未进食了。”
她呼吸一滞,鼻子一缩,逃避般闭眼:“不要。”
“温璟。”他的声音且僵且硬,低低道:“不管何病,想好起来都得靠你自己的身子,若你不饮不食,身子只会更差,想好起来就更难了。”
顿了顿,扶在她身后的手掌又摩挲几下,柔声哄道:“莫任性,会好的。”
她闻言,心底如同被酸汁浸过,且酸且涩,暗想还会好么?
不过三日,她却觉得漫长得有如看不见尽头的长夜,一人背光独行,身子一天天衰败,又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关于痊愈的希望和念想一点点消减,唯有身旁之人仍一如最初的坚定,一遍遍向她保证:会好的,会没事的。
想着,鼻尖翕动,眼中却干涸得都再流不出泪来。
那些爱意、恨意都成了久远的过往,心底只剩下这几日相伴的暖意。
她弯唇一笑,头轻轻地蹭了蹭他的胸前,说得极为艰难:“我求你,替我推行振民十策。”
眼看他脸色惊变,欲开口斥责,她伸手贴上了他冰凉的唇瓣,继续道:““我苦读多年,心有抱负,总想施良策,济万民,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机会,便是身死,我也不想放弃。”
“我死后,便将我葬在岭南吧,我总想,亲眼看看。”她一字一顿道。
女人微仰着头,满脸恳切乞求之色,姿态弱如蒲柳但眼中坚定却似开弓之箭,他望她许久,眼眶剧痛,终是点了头,“我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