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那会儿,韦祎真没看出来罗易有特别高兴。
“开心就要让人看出来啊?”罗易立刻反问。
“自我朝始皇帝打天下时,就有计划要男女同科考,同选官,共有对等的家业继承权。”在宫里的时候看了不少档案,有些事情很值得记住,“只是当时要废蓄奴制度,已经惹得天下哗然,再推男女同选官,反对的声音就太大了,有些保守派风传他想要推行男女同官是被妫姓封国的女国主迷惑了心智,众口铄金,强如始皇帝也招架不住。”
“是吗?”
“嗯,到先帝时,先帝比始皇帝更保守,他想,废奴尚且不稳,中原都没有彻底统一,再去动内部秩序之根本,不可行,所以阻拦了我外祖母在官位上恢复女子身份。”
韦祎没说,先帝甚至想把柳凿收进后宫呢,先帝想的是,这么有才华的女子,虽然生得不美,但生孩子一定天资聪颖,当母亲也很会教导。
呵,恶心。
再后来,假身份的柳虞失踪,柳凿恢复女子身之后在太学开设女学堂,收官宦人家的女孩去学习,颇教导出几位有志气的才女。
有什么用呢?到了年纪要么选进宫中,要么就嫁为人妇,巩固家族利益。
先帝年迈之后,在宫中设立过一个协理政务的女官角色,柳凿很高兴,鼓励几位官宦人家的小姐考进去了。
进去之后才发现,这个劳什子女官和后宫嫔妃没有区别,年纪大了不好意思再纳宫妃,借着这个女官的借口找些年轻有才的女孩侍候那个皇位上的老头子而已。
柳凿甚为愧疚,因此告老,辞去了太学老师的工作,游历天下去了。
到了这段时间,柳卞这一代成长起来,逐渐扶持了如今的皇帝登上宝座。
太学里的女班如今还存在,转化成了宫廷礼仪教养班而已。
当今皇帝和柳卞等人多次想要再改继承制,反对的声音仍然多。近日机缘巧合,令柳爚当华阳郡的代郡守,又是一次新的尝试,柳爚也很乐意成为这次尝试的先锋。
“民间反对男女同继承的理由不过是,男人能干农活,能服兵役。其实各国的屯田军,多为男子训练,女军属种田。大齐国内更有成熟的农牛、农马繁殖技术,农活虽然辛苦,但唯有男子能种田是无稽之谈。”
几十年前,有个齐国的农官发明了一种稻谷脱壳机,用牛像拉磨一样拉动,就能带动机关,让稻谷脱壳,再不用人力摔打,若是加上几个齿轮机关,小孩子的力量都能拉得动。因此,又有进步派的政客提出推进新继承制。
“我猜,结果并不好。”罗易说出了答案。
“是啊,此话一出,民间竟然开始抹黑这种稻谷脱壳的机关,什么有违天地常理,要遭天谴之类的,不仅没能推广开来,发明这种机关的农官不堪抹黑,投河了。嗐,在宫里值夜班的时候怕困倦,就拿几本档案看,看了保准七窍生烟绝对睡不着。”
当时皇帝挺幸灾乐祸,哈!朕小时候看了就生气得很,又多一个人一起!
“我现在也七窍生烟了。”罗易撇嘴。
“哎呀,抱歉,这月亮下落叶前的,怎么又说这些事情。”
“无妨,无妨,就算不说,这些事情也存在不是?”
若说罗晏对于世界的认识来源于满世界溜达亲身体验,混过制作禁药的深山村落,跑去当过海盗。韦祎对世界的认识多来源于七窍生烟地看档案。
“只是,我也听人说,有些人是因为自己很安全,才觉得继承制之类的东西无关紧要,试着想一想,我若是,嗯,像罗曏那样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行,恐怕也要害怕唯一剩下的继承权被其他人抢占吧。”
这个例子并不好,但是共同熟人太少,只能拿罗曏来举例子。
“呵,罗曏什么都不行,他怎么不行,他会杀人会坐牢呢。”罗易又撇嘴。
“那个,这件事,我好像也行啊。”韦祎小声说。
罗易没有不开心,黑暗里露出八颗白牙笑起来,摸黑戳了一下韦祎,也不知道戳到哪里了:“嘿,行?什么行啊?嗯?”
话题朝着奇怪的方向疾驰而去。“嗯……该行的都行。”
“等什么时候证实了再说。”
现在,说的绝对不是杀人这件事了。
又往前走了几步,罗易突然停住:“子隽,表演个铁板桥。”
“啊?刚沐浴,才不要往地上倒。”这是什么要求,多奇怪啊,要不要我给她表演个蹲马步双手同时抄古文?难不成,要在这黑漆漆的后园里干些什么?
“还说自己行呢。”
“换一个呗。”
最终说定,韦祎翻了个空心跟头。
“腰力不错嘛。”罗易一副油腻老大爷的样子摸了摸下巴,“往回走吧,我鼻子都冻得凉凉的了。”
“喂……”
“返璞归真,不错。”
饱含着利益或者情欲的恋情套路对罗易来说很熟悉,速战速决,以最快的速度换来自己需要的。这段时间宛若回到少年时,像是情窦初开一样在黑暗的园子里偷偷牵着手散步,格外令人心情愉快。
罗易少年时可并没有在园子里偷偷散步的好心情,正赶上罗曏杀人,家业败落的那段时间,忙着重整家业。
她在暗示我很幼稚吗?韦祎想。
走出后园,有来往巡逻的府兵和值班的府内官,灯笼又回到了中间,把二人隔开。
等到听见了芜夙又在屋子里开始砸铁笼以及云攸纾:“韦子隽你又和逸希姐姐单独出去!”的大叫,拉回现实来,这两个小崽子好烦。
“快去睡觉,天都凉下来了,穿着里衣就敢开窗户,风寒怎么办?今天没叫你练剑术,明天补上双份的。”韦祎适时地又靠近罗易一步,把云攸纾气得干瞪眼。
“你是不是人啊韦子隽,今天骑了一整天的马,我腿现在还是麻的!”
韦祎摊开手,微笑:“多骑,麻着麻着就习惯了,都是这样的。”
那边,芜夙仍然在烦躁地踢笼子。
西域盟国已经放弃这个不听话的棋子,这一位将来要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