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秉正顶替他成为五公主驸马,也顶替他去死。
因果交织,已然分不清谁先谁后。
然则,逝者已逝。
崔敬将解开的谜底,重新誊写,珍之重之,送到蓁蓁跟前。
她有权知晓一切,而他崔敬,也必得承受这恶果。
苍天无德,总是叫有情人分离。他不欲自己千辛万苦,再度得来的温暖丢失,是以今日早早来到清风楼等候。
从薄雾熙熙攘攘,等到艳阳高照。
从洒扫庭除之声,等到锣鼓喧天。
蓁蓁没来,连一个来传话的小娘子或侍卫也没来。
他本可遣人问问,令林彦传一些消息来,可他不欲如此。如此这般行径,像是催促,像是索求,像是将宋秉正的死亡置之不顾。
已然数不清见过多少死亡,见过多少劫难,崔敬却不敢触碰宋秉正之死。
横在她和蓁蓁之间的天堑,不可跨越的天堑。
越到近前,越使人眼花。
午时前后,前楼渐次有人不满、闹事。说好开场的曲子,半天不见人影,唯有跑堂的小子,殷勤送来瓜果点心,笑着说道:“请稍后,曲子风雅,伶人尚在装扮……”
凡京都之内的戏曲班子,谁家胆敢如此让客人等候。
起初,碍于福王勋贵身份,众人只是嘀嘀咕咕,后来,有几个实权子弟,大胆开言,不将福王这等闲散宗室放在眼中,渐渐地,不满之声越发响亮。越过飞桥,传到崔敬耳中。
他知道前楼客人不满,可因他的一点儿私心,想要再等等,再多等一等。
等一等,或许蓁蓁会跨过这道坎,来到自己身旁。
他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商议何时成亲,如何装扮府邸。
“去,着人去前楼说一声,今儿个来看戏之人,往后若是再来清风楼,挂我账上。”崔敬分心,抬手遣人去传话。好似如此,就能问心无愧地等下去。
锣鼓喧天,红灯高挂当中,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
前楼委实等不了了。
福王世子亲自前来,“三郎。开场吧,等不了了。肃国公、康亲王、承恩侯那几个纨绔,闹起来了,我,你,我们……”
说道最后,福王世子颇有些敢怒不敢言。
清风楼的生意是自家的,如何行事却要听旁人吩咐。这人是崔敬也就罢了,偏生还是几个位高权重,不能招惹的勋贵。他自家府邸,福王府,着实低矮了些。
而听得这话的崔敬,依旧立在窗棂前,了无生气,双手颤抖。
福王世子瞧着,怕他一个劲儿厥过去。
终于,沉寂良久之后,崔敬哑声说道:“敲锣。”
她应当不会来了。
毕竟是一条命,还是蓁蓁的夫婿,是她孩子的父亲。
她若是能毫无异样前来,赴这场三生之约,那才有些不像他认识的蓁蓁。
蓁蓁善良,美好。
是他,这个无能的叛逃之人,配不上她。
清风楼前楼,二楼酒旗矗立之处,火红围栏之内,斗大一个锣鼓,红绸覆面,只待来人。不时,福王世子一身褐红圆领袍,阔步而上,掀绸,敲锣。
伴随咚咚的锣鼓声,前楼戏台子,伶人上场,鼓乐喧天。
这场刻意为蓁蓁而写的曲子,原本用来成亲的曲子,蓁蓁是看不到了。
除了一句好生可惜之外,崔敬竟然说不出旁的言语。
等待无果,崔敬正准备默然关窗,找个无人的角落,喝酒吃肉,却不想,双手堪堪抚上窗棂,就见楼下走来一辆马车。宽敞华丽,车顶四方挂着彩灯,穗帏翻飞中,可见府邸徽记,可见“成平公主”几个大字。
崔敬关窗的手顿住,不敢置信,继而像是突然回神,猛地将窗牖开到最大。
六月光芒,极为耀眼。
饶是如此,他还是一眼就瞧见这马车。
赶车之人,是蓁蓁出行常用的刀疤男,车辕上坐着的,是惯常伺候蓁蓁出行的小宫婢。那晃动不止的车帘,不同以往,鹅黄绸缎,方胜暗纹。
方胜!
双合同心、优胜佳美。
骤然间,崔敬心中好似烟花绽放,万顷芙蕖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