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了。”
安娜说完,低头扭着手指头,迟来的不安心虚席卷全身,她解释:“我站在外围,都没挤进去,我不是不想帮她!”
而且说真的,他们是从外地过来录节目的,最多也就在这待几个月时间而已,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惹麻烦。
这很不hiphop,很不酷,她知道,可是后悔也晚了。
“哎,算了算了,警官,不管怎么样,我们没犯法,对不对?也照实说了,更多的,我们也不太清楚了……”安娜的同伴之一接话道。
池千雪听了,却一时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好,角落这桌死寂一片,老纪听了一耳朵,都不敢过来上菜,他们大概也不想吃了?
姜不招站起身打破僵局:“谢谢你们的告知,留个联系电话吧,案子是一定要办的,看到时有没有需要,再联系。”
谁都没心情多说了,四人留下一个号码,欲言又止一会,还是转身回去街对面了。
满面油光身材丰腴的厨娘,也就是老纪老婆这时候从门后出来了,她拿了块干净抹布擦擦手到了池千雪跟前:
“客人,我看看你们说的那人长啥子样,行不?”她进出两趟,第一次听到一句陈惠是三川省的,第二次就听到人发生这么个事,她就好奇想看看。
人潜意识里的直觉,一直是科学未解之谜,方妹宁愿将高峰期的厨房暂时丢给帮厨,也如愿看到了陈惠的照片。
她眯起眼皱着眉仔细辨认着,嘴里无声念叨着什么,某一时刻,她眉毛提得高高的,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
她粗糙短胖的手抖啊抖,不停在围裙上摩擦来摩擦去,颤着声音:
“造孽啊,造孽啊,这娃儿我真认识,小惠嘛,我很久以前在老家一个初中对面开饭馆的嘛,是跟到儿子读书才来云都的,那时候这个学生娃想来打工,讲给点零花钱能买个女娃儿要用的东西就行......”
“我不敢应嘛,就送了点超市用的吃的给她,后头就没见过她了,高中在镇上另一头,又过了好多年?我回去过年时候,她家里头人在镇上到处找人,讲是跑掉了。”
“跑掉好嘛,她家里头人太过分了,都不是啥子好人,跑掉好嘛,啷个又这样子结局嘛!”方妹想不通,越讲越难受,捶了好几下胸口顺气,老纪看这样不行,将人拉走安慰了,他并不知道这段往事,两人是二婚。
……
“这操蛋的世界!”
江望仰头灌酒,曹空城抢下酒瓶子:“酒是什么好东西吗?喝这么急!”
江望又去摸烟,曹空城便夺下那根烟往地上一踩。
江望哭丧着脸:“叔,我难受啊!我,我一开始还把人想得那么差劲!我不知道她经历过这些!”
池千雪看他:“不管她差不差劲,受害者就是受害者,你本来就不应该对她的私生活进行道德审判!”
话里是带着点火气的,却不是主要针对江望的,大家都不好受。
步青云不复淡定,腿跟在桌下点个不停,代福音默默在哭,池千雪给她递纸巾,递完她转头看姜不招:“吃吧,吃饱了我们回局里,提审西门问问清楚,属实的话,再讨论看怎么办。”
姜不招坐下,也是一杯酒下肚,吐出那口很郁闷的浊气后应她:“好。”
池千雪低头很专心吃鱼,因为很辣,所以吸了吸鼻子,咽下所有想哭的感觉。
吃饱了,她会更有勇气面对真实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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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分局的路上,大家都很沉默。
池千雪和姜不招并肩走在最后,渐渐和前面几人拉开了距离。
“我一开始,觉得一切我没接触过的,都很有意思,包括昨晚。”
池千雪仰头看姜不招,飘散的棕发飞在额前鬓边,经过眼睛时,发现眼睛红了。
姜不招本来正静静等她下文,现在却慌了,手追着头发到脸颊一侧,想擦,泪意被主人收回去,他很自然收回手,而后在身侧攥紧,隐隐预感到了池千雪要说什么。
“我没想过背后的风险和伤害,尤其我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影响到了你的生活甚至可能是人生轨迹。”
“如果再不见面就算了,偏偏我们还要一起共事,一天了,我都没有找到机会回答你,我,我现在必须直白告诉你,我暂时不会谈恋爱的,也真的不要你为我负责。”
责任总是和沉重挂钩,世上对男人的定义,也多是巴不得不用负责,成年男女一夜/之欢,醒来后各奔东西,提责任二字本就扫兴。
可是,他不要这样。
“那请你对我负责呢?”
市井灯火中,拥挤人潮里,姜不招向池千雪逼近一步。
还是那样坚定的神情,目光中蕴含了某种一触即发的风暴,滚烫炙热的呼吸近到缠绕在一起,两人额头鼻尖生出汗意,荷尔蒙素令人心头发紧口干舌燥。
他们确实相互吸引,像正负两块磁铁。
池千雪有些晕眩,她结结巴巴:“什,什么?对你负责?”
姜不招点头:“是啊,你无所谓,可——”他俯身凑到池千雪耳边继续,“可,那是我的第一次啊。”
好无赖啊!谁又不是呢!池千雪的耳朵被热气点燃着火发红,她急忙后退瞪大了眼睛,心慌极了!
姜不招不放过她:“你没关系,可是我有关系,你应该对我负责。”
他是认真的!如果她不负责,岂不是成了吃干抹净不负责的大渣女?!
不不不,这事再说吧!于是池千雪转身就跑!
她很快追上前方四人,身后跟上的姜不招勾起唇角,笑了。
脸皮不厚是追不到人的,只要对方不是真的抗拒自己,这条方针,他要坚定执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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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超跑飞驰在宽阔的城市道路上,掠过东城区密密麻麻的楼盘房屋,驶入高楼林立寸土寸金的中心城区,停在某个红灯时,对面高楼墙上的明星3D投影正被放大,俊朗的影帝笑得温柔宠溺,他伸出手,似乎要握住路过的每一个人。
池千雪只扫了一眼,油门一踩投入绿灯和下一段路途。
车内没有音乐,只有打开车窗后呼呼的风声,世界的参差如此巨大,她一直活在处于云端的阶层,比如刚刚那位知名影帝,她不认识,但只要她想,就大概率可以让对方赴会,甚至要求更多,有一天她坠落地面,别人也会毫不留情踩着她过去。
不久前回到局里,他们立刻提审了西门,西门没有什么不能认的,他补充了更多细节,整个事件逐渐完整,他说:
“Lucy陈是个无药可救的人,我帮助她解脱了。”
他的自信虽然病态,却正好和网上众多言论背后的思想一致了。
普通人认为小姐就该死?特权阶层拿捏一个普通人也很正常?这个世界某些摆在台面上的观点,真的令池千雪极度不适。
她得做点什么!
回到庄园,匆匆和张管家聊了几句,她没有去游泳,而是进了书房到处找资料,大部头理论书等来不及看,她翻出一本原主自制的笔记《疑难刑事案件整合》来看,她需要切实的方法,将陈惠的案子办了!
书房的灯亮了一夜,池千雪熬到了凌晨,趴在桌上睡了过去,做了一场荒诞混乱的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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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的一个夜晚。
陈惠从城中村打车去了嘉年华的街对面。
下到马路边走过人行道,踏上几级台阶,进入集合了各种酒吧的建筑物入口。
走过横宽三四米左右,长有数百米的大理石地面,路过两旁几家挨挤一起的主题酒吧,无视那些一瓶啤酒能坐一晚,或看球赛或等着猎物倒贴的老外们投来的目光,经过中段的公厕,和保洁大姐打了个招呼,下一家就是目的地了。
陈惠到了King酒吧,她在酒吧前门一侧站定,轻车熟路点了根万宝路,等着约了她的老客过来。
红裙包裹在正常色号的肌肤上,和红发一起映衬得她比平常更白,鞋跟没有很高,因为客人一般都长得不高,她要不就别超,要不就高很多像个真模特,只高一点对方就不是很喜欢,呵,人都挺奇怪的。
烟雾飘渺中,她抽烟的样子并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