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知道自己穿越到了一个不知名的世界和贫穷落后的婆家,如果是出来旅游,这雨天山景,看着其实挺赏心悦目的。
没一会儿,雨竟是越下越大了,大雨噼里啪啦地直砸下来。
她走到外屋去,扒着门框,只见房檐下跌落的雨都成雨帘子了,院坝里的坑洼里积起了小水潭。豆大的雨珠砸下来,水潭不停的冒着泡泡,溅得小水花四下逃散。
立看了好一阵,这大雨没完没了地下着。雨汽裹挟着凉意一次次扑面而来,海棠身上的衣服被汗湿过的,这会儿竟冷得她有点发抖。
背后传来咕嘟咕嘟的水声响。
回头看去,堂屋中央那个火塘上,铜壶壶口不断往外冒热气。
噢,她都忘了火塘上还烧着泡茶的开水呢。
海棠走过去,左右看看没找到趁手的东西,便拿起地上那把夹火钳将铜壶盖子夹起来,见里面的水果然汩汩翻滚。
也没多想,她把两个土碗里的茶叶碎全都直接倒了进去。几番沉浮,一股浓郁的茶香钻进鼻翼。
可这下,又怎么倒茶喝呢?
试了几下,那铜壶把手烫手得很。
又四下张眼看看,就看见了墙角的木架子上和墙上棕绳上挂着的那几块帕子。
反正家里没人,扯了块洗脸帕拿来垫手,提起铜壶倒了两碗茶水,搁凳子上等它放凉。
火旺,烤得人脸颊发烫。
海棠起身去把大门关上,回来时脱了上衣和下裙,只着肚兜亵裤,顺便欣赏了几眼身上的肚兜亵裤,觉得很有意思。吹一声口哨,脸不红心不跳的赞一句这具身体好有料。然后两只手牵着把衣物展开,哼着轻快的歌儿揍进火上一一烘烤干爽。
脚也有些湿冷,冰冰的。
绣花鞋早在路上濡湿了。
鞋袜都统统脱下来烤。
红旺旺的柴火把她烘得直喟叹。
身上暖和了,开始想事情,但是不知道能想什么。因说不清自己来这里干什么。但肯定不是来享福的。这个婆家比她那个娘家还穷的样子。
想不了事,脑子里却像有一窝蜂那样开始嗡嗡嗡的响起来,她已分不清是外面的雨声还是柴禾烧着的声音。
还泛着热气的衣裙鞋袜重新穿上,整个人如被包裹在暖炉里,连心子都熨帖得热乎乎的。
屋子里太暗,海棠找灯。
在神龛下那张桌子上找到一盏脏兮兮的灯碗,碗沿上软软地躺着一根灯草,半截粘在碗壁,半截躺在碗底。碗底里,不知名的油快要见底了,里头沉淀着些死去的蚊虫的尸体和灰尘。
海棠端着灯碗坐回火塘,用夹火钳夹了一块木柴把灯芯点燃了,结果发现屋里并没有亮堂起来。
那灯火只有黄豆大小,“一灯如豆”具象化了,还没火塘烧着的柴火亮旺呢。
海棠觉得这灯有些嘲弄地看她,使她一时莫名地觉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尴尬。
她跟刀莲生不是真夫妻,她是以死相逼硬赖着回了婆家,她利用了那男人的善良敦厚,以后那男人会怎么对待自己?他心里只有那头骡子,她一个不受丈夫欢迎的妻子,要在这里怎么生活?完全无法想象。
把那盏嘲弄自己的黄豆灯吹灭了,海棠往火塘里又丢了几块干木柴。茶也泡好了,她捧着热乎乎的茶碗喝两口,暖暖心窝子。
不想了,想也没法。走一步是一步。大不了又回娘家。爹会打她,但娘会护她。然后爹会连娘一块儿打。干脆翻身农奴把歌唱,反了他的天了!只是两个女人能打赢一个干瘪老头子吗?有的人别看瘦精精的,可心狠、有力,娘又敢不敢跟着她翻天覆地?……
海棠奇奇怪怪地想了一阵,在火塘边烤着火,不觉额头竟开始出汗,眼皮儿也沉重起来,她有些昏昏欲睡了。
走了太多路,早就疲惫不堪,现在身子暖了,好想美美地睡一觉。
海棠放下茶碗,起身开了大门往外头看了看。
外面还在下雨。只是雨势小些了。
那男人是打着甩手出的门,没带伞。下雨天,山路肯定难行,他势必是要找个避雨的地方待着,等雨停了再走。
这陌生的环境,这下雨的天,没一个认识的人,她心里一团糟,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刀莲生那男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小雨绵绵,往往都会下好久,看来一时半会儿他不会回来的。
海棠关上大门,走到火塘边,用夹火钳把燃起来的木柴拨开,用铜壶里的茶水灭了明火,闪着火星子的木柴全部埋进灰堆里,然后摸黑回到里屋,踢掉鞋爬上床。
抖开被子盖在身上,舒开腿脚躺着。
想着些有的没的,身上又在火塘前烤得暖烘烘,她竟很快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雨已经彻底停了。
所谓山里不知岁月长。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凭窗望去,海棠惊讶地发现,远山顶端托起一轮初升的圆月,金黄明亮,天空澄碧,如梦似幻,以至于她很怀疑傍晚的那场滂沱的大雨根本就没来过。
这山里的气候景致,也太迷幻了吧。
撩开蓝花帘子看堂屋,仍旧暗沉沉,静悄悄的。
那个叫刀莲生的男人到底去哪儿呢?他怎么还不回来?他家里人又去哪里了?下雨了怎也不回家?他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好相处么?只有四张洗脸帕,除开他爹妈和他,难不成另一张帕子是自己的?那他家里人口挺单薄的啊……是哟,娘不是说过他的兄弟都在山外头讨生活么?
觉也睡了,乏也解了,海棠立在泥地上,站在刀家这宽敞空寂的屋子里,她有一种鱼儿没入了茫茫大海的心慌感觉。
这样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外头好像有人说话,海棠忙忙凑到土墙上开的那个小窗口往外看去。
只见院坝尽头那个破灶房的土墙后头,转出来一大一小背着背篓、打着赤脚的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个干瘦的老妇人,约莫六十来岁。一身黑色的粗布衣裤,头上也缠着黑色的包头布。她跟自己便宜娘一样身板娇小,但肤色黑多了。脸上额头也都布满了皱纹,看着很苍老,却十分有力气,背着一大背篼红苕藤,冒尖儿的藤叶比背篓高出了半截,她就像背着座山似的,足以将她瘦小的身体埋没,可她却脚步轻盈。
后面是个梳着两条小辫儿的小姑娘,看样子不过十岁左右,一身不太合身的黑衣裤,衣摆都快垂到膝盖处,裤脚长得都挽起一堆堆在小腿上。也背着一个背篼,只是比之那老妪小点,但里面东西看着可不轻,红苕藤也载得冒尖儿了,把小姑娘腰身压得弯弯的。
想来该是刀莲生的家人回来了。老的那个必定是他的母亲、她的婆婆。小的肯定是妹妹。
仍待在屋里不出面的话太不像话了。
海棠扯了扯衣服,稍加整理穿着便往外走。
走出昏暗的“洞房”,打开堂屋大门,准备出门迎接她丈夫的家人。
她跨出高高的堂屋门槛,再下台阶,就见那老妇人和小姑娘都双双抬起来头来看向她,二人眼里皆是一片惊讶,愣怔在了原地。
海棠扬脸一笑,避着泥地上的小水洼,心疼着才烘干的绣花鞋,小心翼翼地踩着湿滑的泥泞不堪的院坝走过去,一边伸手要去帮忙接住老妪的背篓,一边酝酿着怎么喊出第一声“婆婆”。
却,情况陡转。
老妪双眼一厉,随即咚的下脱下背篓扔到地上,折身往灶屋跑了去。
海棠不明所以,愣愣地调转视线跟着她。
只见那老妪抓起立在灶屋外墙根下一把细竹枝做的大扫帚,气势汹汹地大步回身走过来。
海棠见状,不觉往后退了两步。
就此时那妇人已到跟前,她高举起扫帚就往她身上打,“我叫你跑!小贱妇,我叫你跑!”
海棠吓了一大跳,挨了重重一下后,慌忙忍痛夺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