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坝里没看见海棠,牲畜圈里也没人,堂屋大门紧闭着。
院坝边边有两根长条凳歪七八扭地倒在地上,中间牵了根麻绳,无人收拾。
他骤然浓眉拧起来。
难道她趁家里没人,又跑回娘家了??
拔腿就要先冲向灶屋去找人,一抬头,踏上地台的时候,看见了灶屋外墙上那根悬着的竹竿上挂了一竿子她的衣服,裙子、肚兜、亵裤……把竹竿都吊弯了。
眼睛眯了下。
她那条粉色肚兜旁边挨着的裤子是……那不是自己的亵裤么??
昨晚他换下的脏衣服扔在平日常放的那个破背篼里。往回他的衣服都是母亲或者妹妹们洗,他从来不需要操心这个事情,甚至是招呼都不用打一声,总之她们会给他洗了。恍惚想起,今天莲叶也没提过要给他洗衣服。
又看见,竹竿子下面的台阶上倒扣着那个缺了口的尿罐坛子。
刀莲生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
一边擦着汗水,一边把倒在泥地上的板凳抓起来摆放好,麻绳解开,绳子挽起来收在手掌里。一边,往灶屋里去找人。
灶屋没人。
他再往堂屋走去。
推开门,火塘里的灰堆冒着青烟。
刀莲生跨进门槛,环顾一眼屋内,海棠人也没在堂屋。
侧头看看大门背后的布帘子,悄无声息。
他走过去,立在门帘子后面听了听,里头好似有动静。
刀莲生迟疑了下,抬手,轻轻撩起布帘子一角。
海棠没脱衣服,只蹬了鞋,侧身背对着房门抱着被子,一条腿骑在被子上,正睡得香。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她嘴里发出咂嘴声。
她一颗脑袋还拱在枕头下面,头发弄乱了,毛毛躁躁的发丝支棱着,一头乱鸡窝。
那条大辫子大半截幽幽地垂在床沿下,辫稍在轻轻荡漾。
刀莲生悄悄放下布帘子,嘴角微勾。
***
睡梦中,海棠好似听到了锅碗瓢盆之声,灶膛里木柴燃烧时的噼啪之声,还有牛叫狗吠,鸡鸭回圈时的一片欢腾,她翻身而起。
对面墙洞外一团漆黑。
卧房门口那道布帘子四周围倒是透出浓浓的橘黄色的灯光来。
原来天竟然已经漆黑了。
隐约听见刀莲生和婆婆白氏在外头堂屋说话。
“她还在睡?”
“嗯。”
“咋睡这么久?”
“天要晚的时候她说肚子不舒服。我看她上了好几趟茅厕。后来人恹恹的,入屋就躺下了,一睡不起。我估计可能是水土不服。咱们山里的水她吃不惯,闹肚子了。”
白氏没再吭气。
夹在说话声中,海棠听见吱嘎吱嘎有节奏有韵律的声音。这声音在电视剧里听过,好似是手摇纺车的声音。
醒了下神,海棠翻身下地,穿上鞋,走到门口撩开布帘子。
堂屋亮亮堂堂。
没点油灯,火塘里的火烧得很旺,照得堂屋显得灯火通明。
刀家一家子都在,围坐在火塘周围,各自在做各自的事。
刀莲荷在接麻,一根根短麻线结成一长条。莲叶慢慢摇着纺车,把姐姐接好的麻线绞在纺车的梭子上。
刀莲生在编个撮箕。他岔开着两条长腿,腿中间夹着半成品,已经能看出撮箕的雏形。他动作很快,手法娴熟,把一把划剖得宽度厚度均匀的篾条玩弄手掌,接、压、拨、转,有条不紊,低垂的浓密睫毛,神情专注。
白氏一旁指导刀莲荷接麻,自己腿上也摆着两根细麻,偶或手掌用茶水濡湿了再把麻压在大腿上搓几下,两根细麻就接成了一股。再抓一根继续重复步骤。
火塘上架着三脚架,架子搁着铜壶,铜壶壶盖咕嘟嘟冒着热气。白氏旁边一张矮凳上搁着个小陶罐。罐子打开着,里面有半罐茶叶碎。
白氏这时候停下手里的活儿,拿铁钩揭开铜壶壶盖,盖子打开,她伸手往那陶罐里抓了把干茶丢进去,也不盖盖,就这么任其翻滚沸腾。
沸水滚了五六滚,白氏拿帕子握住铜壶壶把,往已经喝干了的土碗里倒了杯茶汤,端起来,吹了几口,嘴巴凑过去便要喝。
海棠这时候出声道:“娘,晚上最好不要喝这么浓的茶,会睡不好觉,影响身体健康。我娘就这样,后来晚上不喝茶了,睡得喷香,连皱纹都少了很多。”
“你醒了?”白氏循声看看她,再看看手里那一碗黑乎乎的酽茶,暗想,自己晚上觉少,又经常起夜,难道还真是晚上喝了浓茶的缘故?迟疑了下,把茶碗搁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