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在刀家这个圈里洗了有四五次澡了,但是海棠还是洗得胆战心惊。
圈里现在又多了头骡子。
那骡子简直是个好奇宝宝,她端着油灯进圈,它就躁动起来。而且它个子比牛高,站起身来,感觉随便一跳就能跳出圈来。
海棠就不得不把水桶往柴禾堆那边挪,油灯也尽量搁远些。
本来这头骡子的毛色就深,褐色偏黑。圈里光线昏暗,看起来就是一团黑乎乎的动来动去的身影。
刚开始海棠还没注意到,结果洗着澡,听见身后异样动静,她转头看去,冷不丁看见一个探过来的驴头,只离她一臂的距离,吓得她魂儿差点都飞了。
再一看它那张驴嘴,上下唇努力往上下撅了起来,露出了口中两排大牙和牙龈,嘴里还发出“嗬嗬”的声音。那模样,乍一看,真像是在调笑她呢!
海棠真是要郁闷死了,匆匆洗了下,就赶紧抹干身体穿上衣裙出了圈棚。
水桶提到灶屋,吹熄油灯,海棠擦着湿发回堂屋。
堂屋两扇门开了一扇,火塘里头的明火已经灭了。刀莲生面朝地坝坐在门槛上,抱着水烟筒,咕嘟咕嘟,有一下没一下地抽一口。
海棠早看见他了。
那水烟筒腰部中间的烟嘴里,猩红的火星子一明一灭。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的,她每次洗澡回来,都能看见刀莲生坐在堂屋那道四十多公分高的门槛上抽水烟。
这让她安心。
这是让她敢放胆独自一人深夜里去圈棚里洗澡的原因,虽然那澡也是洗得魂飞丧胆,但是总觉得还有后盾,所以不用怕。
她擦着头发拾阶而上,“你怎么还不睡觉?”
刀莲生微抬眼。
今晚有月。
预示着明天是个大晴天。
山里的月亮只要出来,就很亮。
明亮的月光下,他看见刚洗过澡的海棠那张扬起的脸庞,如出水芙蓉般温婉如玉。
他重新垂下眼,吸一口水烟,咕嘟嘟,方说:“还要喂畜生。”
“哦。”
是哦。
马无夜草不肥。畜生都一样,人也一样,吃点夜宵,都能长得胖些。
原来他要等着她洗完了澡后好去喂牛喂骡子。
海棠走到堂屋门口,伸手打了下他的肩头,“喂,你坐过去点。”
头发还没干,还得再晾一下。
刀莲生坐在门槛中央,但是堂屋是两扇大门的宽度,即使他坐中间,也不影响她进屋去。但是,他还是微抬起屁股往旁边让了让。
海棠在门槛上坐下来,侧首看着旁边男人,“这烟抽起来感觉挺有趣的。我试试。”她伸手就把对方的烟筒抓了过来。
刀莲生看着放空了的双手,他还保持着抱着烟筒的姿势。他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海棠已经低头把嘴巴凑到了烟筒口,然后狠吸一口,嘴里含糊道:“你想说什么?”
“……没。”
刀莲生看着她抬起脸来,十分享受的半闭着眼眸,然后张嘴,从口中缓缓吐出一口烟圈来,更加震惊。
她是个会吸烟的……
海棠也就是尝个鲜。
这种水烟吸起来咕嘟咕嘟的水响声听着是一种享受,但是烟叶太劣质了,呛喉咙,她尝过鲜后就把烟筒还给了刀莲生。
又坐了会儿,她朝右手边那排牲畜圈努了努嘴,“你家还有牛,怎么犁田平田不用它,反而去借别人家的骡子?放着自己的牛不用,别人家的骡子你又不能可劲儿地用,不仅要小心翼翼伺候好,每天又还要给人挑水还人情债,多费许多力气,倒把自己当牲口用,腰都累弯了,你是不是傻?”
刀莲生看看那圈棚,只道:“那牛不能役使。”
“为什么?”
刀莲生不语。
海棠真是受够了这男人的态度了。
她刚才说那番话意思还不明显吗?是心疼他呀!
她从前被男人捧惯了的。遇到刀莲生,跟他说十句话,他可能就回她个两三句,远低于及格线。若不是寄人篱下,她真要狠狠骂他两句,但忍了。
男人不爱搭理她,她也不紧逼。心疼他,感觉他也接受不到她的示好,榆木疙瘩一个。
海棠沉默了几秒,百无聊赖,便起身跨进门槛,打算回屋睡觉去了。
她可没热脸贴人冷屁股的特殊癖好。
“哎!”刀莲生突然喊她。
海棠回过身来。
刀莲生说:“你明天跟我下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