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西境的人那么多,你怎么可能每一个都记得。”
七亩垂下眼睑,云杳的不再追问让他如释重负。
抹了半天泪的银花婶前来解围,“好孩子,天都黑透了,咱们该回家吃饭了。”
这会儿云杳也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而出,他摸了摸七亩的牛角,说道:“娘,你先带大哥回去吃,七亩一到夜里眼神就不好,我得带着他去后山吃些草。”
云杳家剩余的地今天是耕完了,可七亩的活儿还没做完,不吃饱哪儿有力气。
因着三伏天太阳毒辣,白天下地容易中暑,有一部分人家被排到了夜里耕地,不过夜间需要多出来一个领路的,必竟谁都知道七亩一到夜里就看不清路。
得知七亩夜里还有地要耕,云杳有些不忍心,便借着月色割了一大捆青草让七亩吃。
并且还画饼道:“我知道你好那一口醪糟,等那块地的花生收上来了,我去打些米回来给你酿二十斤的,让你一次吃个够。”
听见有醪糟吃,嘴里的嫩草都没了滋味。
七亩表情复杂的看着云杳,心想自己虽然和这小哥儿不熟,但这一两次的接触下来,自觉对方并不像是一个爱说假话的。
那二十斤醪糟大抵能吃到。
第二天一早,干了整宿活儿的七亩要下水塘洗洗身上的土,然后再回祠堂睡觉,在路过银花婶的地时,见穿着青布衫的小竹笋正在下花生种。
瘦小的身躯弯成小小一坨,旁边站着的傻大个正拎着水桶点水。
云杳的声音一直有传过来,还是那自说自话的调调。
七亩嘴角一扬,还未下水,一宿积累的疲惫就已消散大半。
*
日子一下过到了林家村大祭前夕,为了二十四那个大日子,村里太半人家都要去赶个集。
林家村另有一头牛,耕地差了七亩老远,不过每到要去赶急的人多了,都是由这头牛拴了车,将大家拉到集市上去。
可今天,日头正好的时候七亩没在祠堂睡觉,而是来了村头集合点。
他走到那头比自己矮一大截的牛跟前,将其给哄走了。
“嗯?七亩你这是啥意思?”
准备套车的林三被七亩闹得没了主意。
七亩懒得跟他们打哑谜,自己钻进了绳套里。
“哦哦哦,你意思是今天你来拉车啊,怎么着,在村里待着闷了,也想去集市上转转?”
同样等着上车的人有些不耐烦道:“七亩让你套你就套,废话怎么那么多,今天事儿还多呢!”
“行行行,七亩是林家村的老大,他要溜达谁还能不允了。”
林三一边絮叨一边麻利的套好绳索,七亩站在最前头,身板子都不带动的,给了一车人满满的安全感。
这次坐牛车去集市的人大略有十个,好在套的是大板车,等人都坐上去后位置还有剩余。
林三坐上车头,吆喝道:“走了七亩。”
七亩回过头看了看空着的位置,动也不动。
“这日头都快出全乎了,该来的都来了,车子坐不满就坐不满呗,咱们走咱们的。”林三也不知什么情况,反正就是一通劝。
可七亩就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只干站着,后面叽叽喳喳的全然听不见。
终于,后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众人回过头一看,脸还有些生,“这是……银花家的广安夫郎?”
“可不就是,大傻子这不成天跟在后面嘛,不知道的人还要以为他俩是两口子呢?”
婶子们围坐在一堆,总爱说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待云杳和林广定到了牛车前,大家不约而同的噤声,同时还换上一副笑脸:“广安夫郎你也去赶集呢?”
云杳一路小跑有些气喘,“是呢婶子,娘让我去集市上买点东西回来,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让你们等久了哈!”
听见这话,七亩略有些不满的回过头看向他。
要知道等他的人可是自己。
倘若不是头一天听见他和银花婶聊天说要来赶集,他至于巴巴的过来轰走了另外那头牛?
这小竹笋多多少少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哪儿是我们等的啊,是七亩,自己套了绳,还紧赖着不走,我说广安夫郎,你晚上可得好好喂喂他,要不我们早走出二里地去了。”
经此一说,云杳才发现今天拉车的是七亩,表情是又惊又喜,于是赶忙上了车。
“咱走吧,七亩,一会儿我去集市上给你买好吃的。”
任众人如何劝说,七亩都没动一下,可云杳的话一开口,七亩便掸了掸蹄子,拉着牛车动了起来。
看着全车的人一脸错愕。
他们宁肯相信是凑巧,也不愿承认自己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刚进林家村小夫郎。
女人的心思向来不轻易表露出来,只一味的捏着酸道:“要说咱们林家村,也就广安夫郎生得俊,这可不,连头牛都被迷得五迷三道的。”
“说来也是,什么时候见七亩这么听谁的话了,他自己的主意大了去呢!”
云杳听了一会儿,可算是听出含沙射影里的另一层意思了。
他才来林家村,对方是长辈,也不好直接回怼,只能捧着说道:“七亩向来替林家村的人着想,见车上还有位置,生怕像我这样容易睡过头的人耽误事儿,这才特意等的,这要是换成婶子来迟了,他更是要等,怕是日上三竿都要等到你的。”
这一番话既给七亩戴了高帽,又给了婶子面子,女人们要再往下用话刁难云杳怕是不能了。
可七亩却听得起了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