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僵持不下半晌,终于有人来解围了。
见有人靠近,万无量当是怕影响这门即将落定的亲事,紧忙将鞭子收进怀里。
来人是栓爷的女儿翠喜,也就是万无量即将过门的妻子。
翠喜赧然的站在几米开外,说是总不好让客人下地干活自家人睡得打呼的,并扬言要留在这陪到地耕完为止。
七亩未发散的怒气,愣是因为翠喜的出现隐了下去。
当然,万无量这样人前人后两副皮的人,如何能让七亩相信林翠喜嫁过去能被好好对待,只要是林家村地面上的事情,只要是七亩知道的,就决不能被含糊过去。
这事儿,总得找个契机闹出来。
七亩用最磨人的步伐带着万无量将后面的地耕完,有翠喜在,万无量便是累得衣服尽湿也不敢抱怨半句。
翌日,天光还没大亮的时候,七亩就下到了林家村民浣衣的水塘里。
这个水塘,天蒙蒙亮就会聚集不少前来浣衣的人,七亩就躺在第二阶石板上,躺下后水才淹住一半的身子。
他等来了第一批人,可这批人心都不怎么细,光顾着洗衣服拉家常,他后背上那几道被黑色皮毛覆盖住的伤,若不是仔细去看,着实很难注意到。
七亩正郁闷着呢,水塘又来了一批人。
其中就有小竹笋。
“咦,七亩你今天怎么在这个塘里泡水?”
每次见到自己,小竹笋都是那副带着惊讶和喜悦的神情,圆脸红扑扑的,眼睛也亮晶晶的,每次看到他这样,七亩的心情也会舒畅不少。
差点,七亩都要忘了自己来干嘛的了。
小竹笋将盆放下,不着急手里的活儿反而先操心起七亩来。
“林三哥说你从来不让人给你刷背,你这么爱干净,是怎么忍得了的,今天我正好带了刷子来,你等着,我这就下水给你把背刷一下。”
云杳说完,就撩死裤管和袖子下水了。
他还是同先前一样,喜欢先抓住牛角将七亩控制住,“来,我先把你脑袋和后背打湿泡一泡,一会儿才好下泥儿。”
一旁的婶子“噗嗤”一声笑道:“还下泥儿,即便是寒冬腊月的,只要下了地,七亩必定要在塘里泡澡,他身上指不定比你还干净呢!”
云杳要做什么事都能有理由,“没泥儿刷刷也是舒服的,这几天七亩耕了村里近一半的地,我给他解解乏。”
婶子笑着接言:“你乐得干,七亩也乐的让你伺候,正好明天就是大祭,好好刷,刷干净些。”
得到支持的云杳更来劲了,“那婶子,你把那葫芦舀借我用下。”
云杳接过葫芦舀,将原本用来的洗衣服的皂荚放进水里化开,然后就用刷子沾着皂荚水往七亩身上比划。
身上的伤,怕是马上就要被小竹笋发现。
七亩两眼一闭,顺其自然。
云杳先从牛脑袋开始,他抓住七亩的两个牛角,将其扶到了上一层没被水淹没的台阶上:“七亩你要是累了,就搁石头上眯会儿,不影响我发挥的。”
就这么的,小竹笋从牛脑袋一路往后刷,七亩本就累了,加之小竹笋“服务”周到,不多会儿就昏昏欲睡。
就这么迷迷瞪瞪地不知过去多久,一声惊呼几乎要将水塘的水都给点炸了。
“谁干的,这到底谁干的。”
被他这么一吼,不仅七亩醒了,连七亩背上的伤也醒了。
这会儿七亩还真觉得有那么点儿疼。
云杳的语气里满是愤怒,手里的刷子被一把丢进了盆里,一旁洗衣的妇人哥儿们,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咋了杳哥儿?”
“吓我一跳,出什么事儿了。”
云杳撸起袖子,圆脸气得通红,他指着刚才擦到的地方愤然道:“七亩被人用鞭子抽了,你们看。”
“怎么可能,咱们林家村谁会这么对七亩。”
“我也不信,怕不是去吃草的时候被枝条划的吧!”
“昨儿七亩耕的是谁家的地?”
众人一边说着一边往七亩身边凑,待看清那几道已经肿起的鞭伤时,陆陆续续都没了猜忌之声。
然后便是到了寻找罪魁祸首的阶段。
“我知道,昨儿是栓爷牵走的七亩,一整夜都是在耕他家的地,没有别人。”
“这老东西,平常看着对七亩嘘寒问暖的,背着人竟做这种烂肠子的事,这样让拐子叔知道了,非得掀他家房顶不可。”
“不行,咱们非得去找他问清楚,七亩到底是哪里怠慢他家了。”
说起对七亩的爱重,林家村的人不分伯仲,几个婶子都撂了棒槌,义愤填膺的骂着栓子爷一家。
云杳是一刻都忍不下去了,抓着七亩的角就要把他拉起来,“走,七亩,我们替你讨公道去。”
七亩这会儿脑瓜子身上背上都是皂荚沫子,黑亮的毛发上像是覆着一层雪,云杳手上也差不多一样光景,在满腔愤怒之下,自然是不拘小节。
“七亩你别愣着啊,赶紧走。”说着,小竹笋两只手都用上了劲,硬是把七亩的脑袋掰了起来。
想让林家村的人知道万无量的两幅面孔原是七亩本意,一开始他并没有希望闹开此事的人要是小竹笋。
大抵是心中的英雄主义思想在作祟,不该让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弱小数倍的人来庇佑,可在这层想法之下,又有种莫名的触动。
小竹笋对自己的爱重,实则突然,更是无根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