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面,阵仗就有些乱了。
起先是两个人一起,拿着农具前后夹击,却被虞烽一个扫堂腿化解。
再是数人围战,人数上来后虞烽才彻底放开筋骨,即便是被围成一团也不妨碍他身形飘逸,与人打斗的动作也是行云流水。
直到最后再没人爬起,虞烽也只是轻喘着气,额头上的薄汗打湿了几根方才弄乱的发丝儿。
有一地的林家村人做背景,孑立在当中的虞烽恍若真真置身于战场,林家村的人不自觉被代入到那抹光景当中。
悬着的心,似又放下了。
然而真正见过沙场凶险的人,有几个回来的?
虞烽的出现,还有刚才的乱战,也仅仅让他们对战场有了片面的想象。
林家村的壮丁,没有说不接受征召的,今日这一场完败,真正丧失斗志的是林家村的老弱妇孺。
“我说大人,这日后真要上了战场,你能跟我家柱子一块堆儿波。”
“今日我儿真跟你走了,往后你可得费心都照应着他。”
“我们都知道人是留不住的,无非就是耍耍性子,大人您莫见笑。”
态度转变的也是够快了,初出茅庐的虞烽,也真挚热忱的回应着:“叔婶们放心,听征兵的大人说了,我们去了西境以后,大家都能在一个营里,估摸着吃睡都不分的。”
“那就好,那就好,只要是跟着大人你啊,我这心也落定不少。”
不多会儿,壮丁们也缓过劲儿来,他们不满爹娘对轻狂的虞烽各种谄媚,年少不服输的气也死死哽在喉头,看向虞烽的眼神都攒着火。
虽是不打不相识,但在未来几年的西境大营里,相互铸就的袍泽之情,让林家村村头不打不相识的这一幕,成为虞烽想起这些人时,最最完满的一段记忆。
每年一次的大祭,让虞烽和昔日兄弟能有片刻的重聚,只不过不再是以那种鲜活的方式。
兄弟们围住他时,依旧是老生常谈,无非就是想把“掉队”的他重新拉拢归队。
毕竟,他从不曾欠林家村人什么,如果说只为践行当初将他们带出村的那句承诺,这些年他成为七亩后的任劳任怨,已然够了。
祭祀的钟声第二遍敲响,酒足饭饱的人影,一点点没入天光之中。
祠堂内,只稀稀拉拉留着几个守夜的人,各自酸胀着眼,猜测精心准备的祭品可曾被光顾过。
似是沉睡了一整宿的牛,也在铁钟敲响后,缓慢将眼睁开。
脖颈间是积攒了一整夜的热度,云杳就这么靠着他,在祠堂睡了一宿。
七亩侧头看向他,心中想到了好兄弟林广定的絮叨。
“我娘这不是胡来嘛,人好好一小哥儿,生的标志还勤快,莫不说我死了,即便是活着也配他不上。”
“我得给我娘托个梦过去,让他早些将人放了,或者帮着再找个好人家,我可不想死了还欠人一生。”
“烽哥你也得帮我说说那小夫郎,咋那死心眼呢,再告他我不喜欢他那样式的,让他趁早改嫁。”
在这件事上,作为七亩的虞烽自是无能为力,至于是否真能用托梦来说服银花婶和云杳,七亩并不抱太大希望。
别看云杳是个好说话的,其实也是个死心眼,他惦记的那个人已然不在,就如今而言,怕是不会有更让他觉得好的选择了。
正想着这些时,身边人的眼睫动了动,七亩顿时呼吸都轻了很多,
云杳还是醒了,双颊微红,两眼濡湿,用迷迷瞪瞪的目光看向七亩。
大概是人还没真的清醒,持续地盯着七亩有半晌,在祠堂几十根摇曳的烛光下,七亩越发觉得那对乌黑的圆眼中,暴露出一些他揣摩不到的东西。
他从未见过云杳这样,倒像是中了邪。
七亩见过魂灵,自然敬鬼神,加之结合今天这个特殊日子,便是猜他被鬼上身也不过分。
七亩将头凑过去,用鼻子蹭了蹭他的额头,试图将他从现在这个状态中唤醒。
余光里,云杳唇角微弯,喜欢抱住自己脖颈的那双手,也再次环了上来。
“是你啊,七亩……”
这声呢喃温柔而灼热,久久在七亩耳边碾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