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山这才回过神来,退到一边,嘀咕道:“那臭小子,真是邪了门儿了。”
*
一大早,七亩便知道有个老熟人登门了。
当年在武馆,属张青山最是莽最迟钝,七亩也最是烦他,输八十次挑衅一百次,怎么打都打不服。如今也算是谋了个好差事,再见故人的他,心里还有些欣慰。
只不过,云兽医的出现,勾出来他心底的一丝不爽,相亲那日他和拐子爷偷偷在自已草食里下的猛药,到今日回想起来都难免浑身燥热。
云兽医也有些心虚,对着七亩讪讪的笑,而后又求助似的同云杳说:“杳哥儿,你帮忙让牛躺下先,我好给他看看。”
七亩冲着云兽医低啸一声,吓得老人家瘦骨一抖。
“杳哥儿,快,快牵着点儿。”
云杳这才回想起初次与亩见面时的情景,关于牛与兽医间的纠葛,了然于心。
他看着七亩别有深意的笑道:“还生气呢?”
七亩脑袋一晃,径自将身子转了过。
“爷,你放心过来吧,七亩不是那小器的。”
云兽医还是有点发怵,磕巴道:“那,那你扶着点。”
万老八说的是七亩得了疯牛病,而这病最大的特征就是眼睛红,且暴躁攻击人。
几十年的老兽医便是不离得近看了,也知七亩没病,但官差在场,总得走得过场。
老人家防备着靠近,只将手伸到最后,见靠近了七亩没动作,这才放心去掀牛眼皮。
年纪大了难免老眼昏花,在看出一丝不对劲后,云兽医忘了害怕,整个人都凑到了牛跟前。
“嘶……”
他这一出声,让跟前数十个人同时倒吸凉气。
“大伙都别靠这么近,挡着光了。”
大家伙儿悬着心避到角落,生怕光线不足叫云兽医给误诊了。
“杳哥儿,近来七亩有没有什么异状?比如磕磕撞撞什么的?”
云杳也是心底一凉,满脸担忧,“没有啊,一直都好好的,爷,你实话说,七亩这是怎么了?”
“怕是陈年旧病,不好医啊!”
捕快张青山凑上前来询问:“当真和万老八说的一样,疯牛病?”
云兽医不耐的翻了个白眼:“真要有疯牛病,我这老东西还能好好的给他看诊?
“……”
张青山被怼得瞬间没了脾气,“行,那你仔细看,只要不是疯牛病,那就不关我事儿。”
云兽医不再理会张青山,径自走到拐子爷跟前,“老哥,我原先听说七亩上过西境,你还记得回来时他身上可曾带着伤?”
拐子爷怎么可能会忘记那天的光景,“有伤,在头上,一大块的血痂子。”
听完回答,云兽医又折回去,查探七亩的后脑。
有块两寸左右的旧疤,并且看过去当时伤的并不轻。
云兽医撇了撇胡子,沉思道:“难办喽,陈年旧伤最不好下手,而且是伤到了眼睛。”
云杳急得一直跟云兽医转,双眼紧盯着他的表情,以此来推断这病的轻重,“可七亩能看得见啊,就是晚上难些。”
“这伤是慢慢发散的,估摸着再有三五个月,就啥也看不清了。”
“您是说,七亩他会……瞎?”
云兽医点了点头。
“就不能治嘛?”
“我老头子虽行医数十年,可七亩这病症我也不敢打保票,你们要想试,我便只能先将丑话说到前头,要治这个钱可少不了,而且未必能成,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就不划算了。”
云兽医知道林家村的拮据,转而又似劝慰一般:“其实也不妨碍啥,这牛通人性,往后下地,多个人牵引一样做活,无非就是平日要多照看些。”
是啊,一头牛,生来就是耕种干活的,七亩也一样,只要能干活,他就不会失去价值。
看或看不清,对七亩而言并不重要。
成为牛后,他本就被栓禁在了另一个世界当中,无论人们觉得他多通人性,多乐意与他沟通,可物种之间的隔阂就是打不破的壁垒。
他早就深陷黑暗。
七亩将眼阖上,感受着失明后的世界。
肩头依旧沉重,吵嚷声盖不住的孤独仍在。
看吧,其实并不区别。
“怎么可能不妨碍,哪里就不妨碍了。”
小竹笋清脆的声间响彻祠堂,夹杂着愤怒与委屈。
从来无处宣泄的情绪,‘轰隆’一声被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