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曾仔细学过光学中的近大远小透视原理,池雨的大脑此刻一定能准确辨认出,向她逼近的那个越来越大的黑影就是盛捷。可被惊惧无助愤恨等情绪占据了的大脑,此刻已经无法给予他客观的回答,她只能得出那个拎着斧头的影子就是死神,这唯一的答案。
“这里就是你的终点了。其实本来可以不用的,做我的情人,然后被我杀掉,至少你还能多活至少几个月。可惜啊,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
盛捷逆着光,一整张脸只看得到剪影,用干巴巴的语气放着最后的狠话。
池雨闭上了眼。滚烫的地表仍在继续炙烤着肌肤,耳边不时吹来闷热的风。可惜等待中的命运裁决并没有到来,反而听到盛捷一声恼怒的咒骂。
“沈炜,我日你妈!”
她睁开眼,见盛捷已气急败坏地劈砍着爬回原地的沈炜。
“偶啊!偶啊!偶……”沈炜的全身早已被砍得血肉模糊,却还用最大的音量让池雨快跑。
“盛捷!你杀了他没用,你的罪证全被我录下来了!”
“你说什么?”盛捷一斧砍断了沈炜的脖子,才把头瞥向池雨。然而,他现在看着的并不是她,而是一项证物。
热气熏得池雨头脑不清,她知道时间已经不多,只有指了指自己的左臂继续添把柴,“别怀疑,窃听器就种在我的身上。想拿到的话,先抓到我再说!”
池雨开始奔跑,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赌对没有,只能一面忍着痛,一面寄希望于盛捷没有发现沈炜刚刚对他做的事。
周围是如此的安静,静到可以听见她脚下踩断枯枝的声响,隆隆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一缕碎发冲破束缚,忽然垂落额前,暂时遮住她慌乱的眼神。她的脸和衣服不断被林中古木伸出的低矮枝干刮破,风涌上来,一阵火辣辣的痛。
“别跑了,前面就是悬崖了,你没路可走了。”身后盛捷的声音如此气定神闲,却足以令池雨停下脚步。
天光太亮,直直刺入池雨眼底,让她阵阵发昏。待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才发现再往前二十步,就真到了崖边。只消轻轻眺望,对岸燕归山的葱茏绿意沿斜坡铺展而下,亟待汇入远方闪着金光的江水便能尽收眼底。
这里就是终点了吗?池雨苦笑了一下。
至少,这座山对死亡并不陌生。
“盛捷,我知道你很不喜欢事情脱离掌控。我跳下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天突然出现给你一个惊喜。看在你之前那么喜欢我的份上,给我个痛快,行吗?”
盛捷挑了挑眉,哼了一声表示赞同。
“那你先退后十步,表现你的诚意。”
盛捷向后看了下,依言后退了十步,“如果你是想要从我的眼皮底下走这条小岔路逃跑,那你肯定是打错主意了。我在这里生活十二年,对每一条路都能如数家珍。”
“先别威胁我,还是顾一下你自己吧,看看你的裤脚。”
盛捷不明所以地低下头,却见火已经烧到了自己大腿,“日哦,是沈炜那个批人干的!”
顺着夏天清凉的布料,火势很快蔓延到盛捷的全身。盛捷赶快扑倒在地,试图打滚灭火,整张脸因痛苦而变形,泪水已与汗水混为一体。
池雨想要逃,却惊惧地看到成群鸟儿争先恐后掠过晴空,投下一大片阴影。山火,这个新闻里才会出现的名词,此刻却在山间无限延伸。道路两侧的野草也被盛捷的衣服点燃了,目光所及处满是妖冶的红色火焰和滚滚黑烟,没人可以逃得过这场浩劫,包括她。
“你书房的人骨模型上牙齿的数量,是不是你杀人的罪证?”
盛捷却对池雨的问题充耳不闻,依旧大喊着,“救我!救我啊小雨!程亮是我杀的,我错了!你不能私自处置我,把我交给警察吧,太疼了!”
身上的火小了,却没有熄灭。盛捷放弃了打滚,一面凄惨地叫喊着,一面向池雨伸出手。池雨却故意没去对视那双惊惧的双眼,而是冷静地思考着最后的问题。
其实几个月来,她一直在想象一个时刻,听到凶手亲口承认杀死程亮的时刻。她一直认为那个时刻,她会发誓用尽一切手段令那个人痛不欲生。
可当她真的听见盛捷那番自白后,却什么都明白了——
盛捷是个十足的烂人,根本不值得她为报复而付出任何一丝代价。她现在想的该是如何逃出去,逃出这座地狱。
见池雨没有理睬他,盛捷接连打了几个滚,来到池雨身边,试图将身上的火焰引到池雨身上。
池雨一面躲避着盛捷的袭击,一面忍着刺鼻大声喝道,“我数过!上面有四颗牙!和你跟我坦白杀过的人数一样!”
“那又怎么样!我要带着你一起下地狱!”盛捷嚎叫着,忍痛滚动身体,又一次向池雨发起了攻击。
池雨抵挡了几次,鞋子到底还是被火引燃了。她果断脱下鞋子朝盛捷砸了几下,才终于令他松了手。浓烈烟雾中根本分辨不出眼前的道路,她只能放低身子,继续在浓烟中摸索着前行。
“回来!你他妈的回来啊……”
池雨跑得如此迅速,以至于身后那一声声绝望的咒骂都被燃烧的哔啵声响给冲淡了。她回望了一眼漫山火光,拔开双腿,好像只要就这样跑下去,总能给自己跑出个好结局。
山风似乎在助纣为虐,将火焰推向更高的巅峰。她定定望了一眼还未被山火影响的燕归山顶,忽然一束光芒闪进眼睛,她侧过头去看,是阳光在江心盘转逗留,看上去就像是一颗指路的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