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逐渐变大了起来,少年有些急了,“贵客您看,要不要先找个地方避雨?”
谢知微倒觉得这场雨来得正好,或许它能洗刷一下自己心中的烦闷,故而摇了摇头。
少年也不敢多说话,闷头带人往客栈走。就在此时,有个少女的声音从侧边传来,“哥!”
少年转头一看,一个少女头戴着一顶宽大的斗笠,撑着一把伞,怀中还抱着一把伞,迎着雨跑了过来。
少女约莫九、十岁的年纪,瘦瘦小小的,身上穿着的衣裳打满补丁,她冲到少年跟前,先是恭敬地冲谢知微行礼,宽大的斗笠差点从她头上掉落,还是少年一把捞过。
“妹妹你怎么来了?”
少女却催促道:“哥,你快把斗笠戴上。”少女是个活泼的性子,语气轻快,“我看快要下大雨了,你又没回来,我就猜你应该接到客人了,所以出来找你啦。”
少年把斗笠戴上,又见少女把自己撑着的那把伞努力地递给谢知微,“客人姐姐你撑伞。”
她踮着脚尖努力要把伞递出来,一阵风吹过,她撑不住伞被吹歪了,风雨洒在她的脸上,可见那张消瘦的小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
谢知微眉眼柔和了些许,她接过少女手中的伞,问道:“那你怎么办?”
少女高兴地说道:“我手里还有伞呢。”说罢她蹦跳着走开了,“哥哥你用心做事,我会在家里等你回来的。”
少年急急叫道:“你快把伞撑开!”
“好嘞!”少女嘻嘻笑着,她打开手中的伞,却见这把伞已经破开了几个大洞,撑在头上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少年看着妹妹远去的背影抿了抿唇,风雨已经把他衣裳全部淋湿,衣衫黏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青涩消瘦的身躯。他迎着风雨走在前头,“贵客这边请。”
谢知微手中的雨伞往风来的方向微微倾斜,雨水打在身上带来夏日的凉意,她却好似没有察觉到这种不适,开口问道:“你们父母去哪了?”
少年没有想到谢知微会问这个,惊讶了一瞬才回答,“都去世了。”
“剩你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
“嗯。”
“本地人吗?”
“是。贵客知道阜坂县有一个漕运码头吗?我爹原先就在码头上扛包,我娘就在码头附近支了个摊子卖馄饨,本来日子过得虽然艰苦,但一家人在一起也是一件幸事。不料那年我爹扛包不小心闪了腰,这一闪就再也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家里的重担一下子就落在了我娘身上,我娘不得不外出摆摊的同时又给人浆洗衣服,忙忙碌碌打了好几份工。”
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少年脸上露出几分恨意来,“谁料我奶奶和我小叔为了抢占我家的房子,过来闹事,他们推搡我爹,我娘为了保护我爹被他们推倒在地,撞上了桌角,没救回来。我爹恨极,之后很快就抛下我们走了。”
谢知微看了少年一眼,“那他们没抢占上你家的房子?”
少年再次抿了抿唇,平静地道:“因为我报官了。”
“县令判刑了?”
“是。”
“推倒你娘的是谁?”
“是我小叔。”
“你奶奶没为你小叔求情吗?”
少年冷笑一声,“谁说没有?跪在我面前,控诉我不孝,说我在逼死她。可是他们又何尝不是在逼死我们?我娘若不是他们也不会死,他们都是我的仇人。所以我不接受她的求情,我求了县令以杀人罪判刑。”
“县令判了什么刑?”
“过失杀人,流放两千里。”
谢知微点了点头,“还算合理。那你奶奶呢?后续没找你们麻烦?”
“找啊,又怎么可能不找?她还想把我妹妹卖了。”少年咬紧牙关,“我就威胁她,若是敢卖我妹妹,我就敢把她的孙子活活掐死。她能保护得了孙子一时,却保护不了一世,而我,早晚会长大的。”
“既然你们已经变成了仇人,她为何没有卖你?”
少年目光微有闪烁,却也还是诚恳地说道:“我拜了我奶村里一个二赖子为干爹,承诺以后给他养老,而他只需要在村里子拖住我奶,让我奶不敢卖我。”
谢知微不禁多看了少年几眼,在风雨的捶打下,少年的脸色苍白了几分,脸上棱角逐渐分明,更显倔犟。
谢知微点了点头,没再询问。
谢知微不知道,她这般平静从容的样子,有了几分赵望和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