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远墨最近的生活异常糟糕。她即将从光明学院毕业,在她面前,摆着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一条向上,一条向下。考取正见者,留在上都,这是绝大多数从下都来到光明学院的求学者最大的愿望。而她眼前还有一条更为便利的捷径,如果她能被光明研究院选中,就可以直接成为正见者,变成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上都人。还有一条路,就是回到下都。
近来,方远墨和她的同班同学周玄一起在光明研究院第三区分院做见习研究员,第三区分院正好有一个直通名额。然而,名额只有一个,需要这个名额的人却有两个。
为了这个名额,她的多年好友周玄,已然和她形同陌路,甚至可以说是反目成仇了。
多年的友情终究敌不过似锦前程。
方远墨打开宿舍门时,正好看到了周玄远去的背影。几个月前,她们还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学习,同进同出,无分彼此。但现在,周玄不仅不和她说话,甚至遇见她时,还会狠狠瞪她一眼。
周玄的争较之心溢于言表,她熟悉方远墨的作息,所以一定要抢在她之前,比她早一步到实验室。
“周玄,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方远墨做了好久心理建设,鼓足了勇气,这才开口道。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周玄一向认为,如果没有利益冲突的话,她和方远墨倒是能做一做朋友,但如今名额只有一个,这朋友自然就没得做了。
方远墨虽然明白两人的关系已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但还是不免为一双朋友从同行走到陌路而感到遗憾和心寒。弱肉强食不只是自然界的法则,也是很多人心中不可撼动的铁律。
在实验室带方远墨和周玄的教授名为崔育贤,之前是光明研究院总院的一名高级研究员,最近,他主动离开了一个保密级别很高的核心项目组,申请到第三区分院做一些清闲的工作。
崔育贤在两人之中,更喜欢方远墨一些,他的评价可能会直接影响见习研究员的去留,因此周玄必须在崔育贤面前卖力表现。不过,最终的决定权,仍然在第三区分院院长朱求真手中。
院长朱求真儒雅和善,是一个几乎看不出负面情绪的人,自然也就没人能在他的言谈和举止中揣摩出任何一丝偏好。他究竟更倾向于方远墨,还是更倾向于周玄,没人知道。
朱求真的态度,让周玄寝食难安。
崔教授不会经常到实验室里来,他只在每周几个固定时间来实验室,或是指导一下见习研究员,或是自己做一做研究。崔教授这个人极其规律,甚至有些刻板,所以但凡他出现的那天,绝对不能迟到。周玄就曾因为迟到,被崔教授提醒过。这件事让周玄很是懊恼,自此,她都是提前早到,连踩点的情况都没再发生。
直通名额意味着不用再浪费时间备考,不用长时间生活在高压状态下,更重要的是,这是进入光明研究院的最佳机会。光明研究院中的大多数研究人员,都是在光明学院读书期间,通过层层选拔被选中的,所以一旦错过,那么未来能够进入光明研究院工作的希望就会非常渺茫。
崔教授一向守时,但又不会过早,提前五分钟到达工作岗位,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他的办公桌上几乎没有私人物品,只有一张照片与工作毫无关联。这张照片看起来颇有历史,是他和另外一家人的合照,和他合影的这一家三口,长相和崔教授可谓毫不相干,一看就不是亲人。对于照片的来历,崔教授向来三缄其口,若是有人问起,他只说是普通交情的熟人,之所以摆在办公桌上,不过是觉得照片里的婴儿实在可爱。崔教授喜欢孩子,但并未婚育。他四十出头,本该有个家庭。但这些年来,他经常加入光明塔重点规划的保密实验项目,生活让位给工作,自然就顾不得情感和婚姻问题了。
院长朱求真不常来院里,这几天分院停了几次电,各部门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来个了大检修。所以最近这几日,朱院长天天都来院里,从早忙到晚。
朱院长的习惯是,每次到院里之后,他会趁空闲时间和分院里的所有人打一遍招呼,就连保卫部门和保洁部门的员工都不会遗漏。
“崔研究员,午休时间到了,早点去吃饭,千万别为了研究,不顾身体。”朱院长进入到四号实验室,从见习研究员开始,一路问好。
“一时忘记时间了,多谢朱院长关心。”崔育贤放下手中的实验器材,特意站起身,他看了一眼手表,立即问道,“对了院长,不知为何,光明未来公司的项目申请还没撤回,您看?”本来,他想在下午的时候专门空出一段时间去找院长谈这件事。
“是吗?公文我早就发了,这申请怎么还没撤!放心吧,小崔,今天我会再通知他们一次。并且光明塔那里,我也会打招呼的。”朱院长平日里笑嘻嘻的,但一遇到事情,表情立即就威严起来。
“多谢院长。”崔育贤顿感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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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李维奇顶着大太阳,坐在光明广场两侧的木椅上。他微仰着头,半眯着眼,双手撑在身后,既能沐浴在暖阳下,又不至于被晃了眼。微风拂过翠绿的草坪如水波荡漾,轻泛涟漪,许多家长领着孩子在草地上放风筝,此情此景,把李维奇的回忆拉回到了数年前。
父母工作即便再繁忙,还是会在节假日的时候带着两兄弟到处游玩,他们的足迹踏遍了上都的各个角落。但不知为何,放风筝这一幕在李维奇的记忆中异常深刻,以至于相隔多年,却犹似昨日。
那日的天气,那云,那风,周遭的人,无一不完美,无一不值得终生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