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好像疯了。”
“确实,他已经对着手腕看了半小时了。”
“连手都不洗,非要用湿巾擦手。”
“还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又生气。”
“你看,天天戴的手链也摘了。”
“魔怔了,这是魔怔了。”
……
坐在井稚对面的书店店员,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着。
这家饭店是传统地方菜风格,很有名,朱情提前一周才订到。她订位时已经点了半桌的菜,他们一到就陆续上了,剩下半桌留给大家按自己的口味现场再点。
裴凝向来是不担心朱情的工作能力的。
她给朱情夹了块排骨,才发现她从刚才就一直拿着手机发消息,半天没有动筷。
“怎么不吃呀?”
裴凝把排骨肉剥下来,塞给她。
“下午的几个记者跟我聊通稿的事,我先回一下。”
裴凝了然。又想到什么,凑过去小声问:“真要营销美貌呀?”
虽说裴凝知道自己是个美人,但拿这个来营销,还是让她感到很反感。
像是把自己卖了一样。
“我有那么肤浅吗?”
朱情头也不抬地怼她。
“那通稿发什么?”
“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
“我上次说的?哪个?”
朱情终于收起手机,看着裴凝。
“美貌,是你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签售会只是为了引起热度的噱头,朱情真正要宣传的,是裴凝这些年铺满鲜花的实绩。
出道九年,十部小说,六本实体书,五个有声书版权,四个影视版权,还有数不清的同人周边——
即使被迫沉寂,裴凝也依旧是站在山顶的女王。
“别假惺惺了,快看看井老板吧,他也一直没吃东西。”朱情嫌弃地把裴凝感激涕零的眼神扭过去,“真不知道你给人家下什么蛊了,好好一个孩子跟傻了似的。”
裴凝一看,还真是。
工作的时候那么精明的一个人,现在眼里净冒傻气。
裴凝拿过井稚的筷子,夹了一块牛腩,塞到他嘴里。
“别看了,菜都凉了。”
井稚下意识地咀嚼,咽下去之后,终于开口:
“你为什么要拿口红画?那明天,不,一会儿不就蹭没了吗?”
裴凝这才知道原来他是在为这事赌气。她把筷子放到井稚手里,安慰地呼噜了一下井稚的头,硬挺的短发挠得手心有点痒。
“我当时手边也没别的东西呀。蹭没了也没关系,之后补偿你真的。”
井稚想说什么,没说出口,不开心地撇开裴凝的手。
“你不懂。”
“对了,井老板,你还有你们那届同学的联系方式吗?”
朱情插话道。
“还有一些,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了解了解有没有能在业务上认识一下的,毕竟是校友,还是好说话些。”
“哎?”裴凝听出了玄机,“你们是一个学校的吗?”
“哦对了,忘了跟你说,之前聊起来才发现井老板是我同系学弟,小我两届。”
“这么有缘啊,原来你也是学传播的。”
裴凝惊讶地看着井稚。
朱情是名校传播学专业毕业,高考分数比裴凝当年还要高上几分。
这么说来,井稚也必然是学霸了。
井稚一副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表情。
“那他原来在学校出不出名?有很多迷妹吗?或者迷弟?”
裴凝来了兴趣,一股脑地拽着朱情问。
朱情还没说话,井稚就拿春饼堵住了裴凝的嘴。
“吃饭吧你。”
-
井稚从洗手间出来,走到离包间不远的拐角处时,突然听到了裴凝的声音。
她似乎是在打电话,可说话间的情绪,是井稚从未见过的愤怒和鄙夷。声音也在克制地压低,只断断续续传出几句。
“你哪来的我电话?”
“认亲?你真好意思说出口。”
“他创业关我什么事?没钱就去借高利贷。”
“少跟我提彩礼,你宝贝儿子的彩礼,凭什么跟我要。”
“裴宁海,你爹你妈一辈子都把钱砸在你身上,不还是养出你这么个赔钱货?裴盛也一样,你想抱着你那赔钱儿子过一辈子随你便,少他妈惦记我钱。”
对面似乎又说了什么,井稚透过镂空的屏障,看到裴凝的眼睛里,一瞬间露出阴鸷的光。
“滚。”
“我这辈子只有一个妈妈。她叫裴悯。”
挂了电话,裴凝站在原地没有动。
井稚仔细看去才发现,她胳膊绷得僵直,没拿手机的手紧紧握着拳,不用翻开也知道定是掐出了满手心的指甲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不规律起伏的胸腔不知道是在抽泣还是大口呼吸,低着头垂下的发丝挡住了她的表情,但隐约能看到微颤的睫毛。
半晌,裴凝似乎终于站不住了,止不住地向后倒。
井稚两步上前,手抵在裴凝身后的墙上,让她纤薄的脊背落在他手中。
“抱歉。”虽然不是有意,但井稚还是为自己的偷听道歉,“我不是故意听你打电话的。”
他看清了,裴凝没有哭,只是眼睛里,有止不住的疲惫。
裴凝知道是井稚,想抬头去看他,但只抬了一点点,就有气无力地落了回去。
她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靠在井稚温暖的手上,还觉得支撑不住。伸手去拽井稚的衬衫,拽了几次,井稚才反应过来,又向前走了几步。
裴凝把脸埋在井稚怀里。
“借我休息一下。”
井稚一瞬间僵住,呼吸短促起来,身上的温度又开始随着心跳加速飙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