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凝看着窗外，脑子几乎放空，难得从真实世界抽离片刻。

突然离开一个过分燥热的环境，人就会像从山顶坠落悬崖一样，陷入更加过分的低沉中。

“所以，你来找我是因为，误会我和别的男生跳舞？”

裴凝声线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沉默久了，她的声音像撞在一层鼓皮上，撞了几下，才撞开个口子，挤进井稚耳朵里。

“嗯。”

他收回放在车座上的手，闷闷应着。

“阿粼是小情人儿的朋友，你们这样，真的不太礼貌。”

注定的审判在没落槌前，总是更加让人惶恐。直到等到裴凝这一句指责，井稚悬着的心才终于重重落下。

他的头沉得很深，即使车辆穿行在城市霓虹中，也无法映出他的表情。

“我知道。对不起。”

没有等到裴凝的后文，车子已经缓缓驶入小区。

站在电梯间等电梯时，裴凝忽然问：“你很生气我和别的男生接触吗？”

井稚立刻抬头，看着裴凝的眼神有些焦急。

“不是……”

他一时嘴拙，话没说出口，电梯已经到了。

裴凝没有等他后半句话，抬步走进电梯，转过身来看着还站在外面的井稚，歪歪头。

“进来啊。”

井稚犹豫几秒，才跟了进去。他有很多话堵在嗓子里，难受得很，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按理来说，我现在是单身，和谁接触，你都不能生气。”

裴凝不像是在责备他，而是以一种谈论不相干事的语气，平静地叙述。

“我不是生气。我是……吃醋。”井稚终于憋出一句，“而且……我很害怕。”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两扇门很快打开。

裴凝拽着井稚走下电梯，问了个出乎意料的问题：“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接吻吗？”

“记得……怎么了？”

井稚还没反应过来话题的突然转变，只感觉手腕一紧，再抬头时，人已经被裴凝拉到了楼梯间。

门关上的那一刻，他们像躲进了只有彼此知晓的秘密基地。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头顶的节能灯泡还是那么暗。

井稚后靠着墙，突然的黑暗让他一时失明，胸前靠近的温热便格外明显。

“你害怕什么？”

裴凝接回了刚才的话题。

被剥夺视线后，井稚看不清裴凝的眼睛，反而真的让他更大胆了一些。

他开始不作思考地回答：“怕你腻了，怕你又离开我。”

“可是我说了，我想和好。”

“和好……也害怕。”

裴凝垂着头，发丝落在井稚手背上。

她不解，但很有耐心。

“和好又怕什么？”

“怕我们还是会分开。如果最后一场空，那大概，还不如不要开始吧。”

裴凝有些哭笑不得，像是看着小孩长大了，开始变得杞人忧天。

她引导他，打开心结。

“为什么会这么想呀？”

“因为……我不够好。”

“哪里不好？”

“哪里都不好。”

井稚叹了一口气，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全压在身后的墙上，颓然道：

“分手的时候，我只觉得自己委屈。可是后来，我发现我也做得很不好。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有分歧、有矛盾很正常，可是我不愿意沟通，总期待着你能自己发现，这样是不对的，是我把自己也做不到的要求强加在你身上。还有，我太幼稚了，总是过分占用你的时间精力，没有为你考虑，没有理解你的难处……”

裴凝捏住井稚的嘴巴，阻止他继续自我检讨。

“谁都做不到十全十美。”她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了些，“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分开，是我的问题更大些，你不用妄自菲薄。”

“真的吗？”

“当然。至少你能明确自己的感情，我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更谈不上给你一段正常的恋爱了。”

井稚原本小心翼翼环抱着裴凝的手，不自觉箍紧了些。

“那你现在看清了吗？”

“看清了。”

“是……什么？”

他问完就开始后悔，心里在想，现在把耳朵捂上，还来不来得及？

还有，人应该怎么呼吸来着？

他怎么感觉不到自己在喘气了？

裴凝踮起脚尖，把下巴搭在井稚肩膀上，柔软的唇凑到他耳边。

“我爱你。”

声音很小。

但震耳欲聋。

白色节能灯在他们的动作中不时亮起，像是为他们闪烁的烟花。

“井稚，我爱你。不是爱某件事、某种感觉，而是爱和你一起做的每一件事、和你一起体验的每一种感觉。这就是我的回答，这就是我想和你在一起的原因。”

裴凝的话仿佛穿透天边云雾的神明呓语，沉静、悠长，让他拜首，令他臣服。

他摇晃不安的心，重归原位。

“我爱你。”井稚紧紧抱住裴凝，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睫毛被打湿，“我也爱你。”

裴凝哄小孩般，轻拍他的后背。

“那我们现在和好了吗？”

井稚拼命点头，生怕慢一点，现实就变成梦境了。

裴凝轻笑低吟：

“那你怎么还不亲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