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何处枝试探性地叫,她快要认不出和她朝夕相处的妈妈了。
那个躺在病床上、被告知是她妈妈的人,没有回应她。
“医生,我妈她……她这是怎么了……”
“麻药劲儿没过。”
护士看她一眼,像看人间一样平常。
“等会儿就好了,你别担心,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像是感受到了病人家属的崩溃,护士语气放缓轻声安慰。
病房内,申有时帮着将何妈妈安顿到病床上,将她住院需要的用到的生活用品一一安置好,然后坐在床边等待和医生交流的何处枝回来。
靠近门口的床位上,紧挨着何文秀病床的,就是那个先她一步被推出来的张天长父女。
那女人蓄着泪,忙碌着,无用的忙碌着。
她将叠好的毛巾拆开,再叠上,再一遍地拆开,浸湿水,一遍又一遍地擦洗他父亲的手。
尽管躺在病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爸啊,”申有时听见那女人小声说,“你怎么就……怎么就伤成这样了啊……哪怕是伤得轻一点,能时不时动弹一下,也让我能看到点希望……实在不成,你干脆再重一点……重一点……爸……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办啊……”
病房门外,手搭在门把手上的动作停了半瞬,病房内女人的哭诉沿着门缝隙进了何处枝的耳朵里。
她的心底燃出了一阵可鄙的庆幸。
还好,妈妈没有成植物人。
“有时,”何处枝进门,此时已经是夜里九点,“你早些回去休息吧,不早了,今天多亏你帮忙了。”
“医生怎么说?”申有时想确认她的状态。
此时的何处枝已经被迫接受妈妈车祸受伤的结果了,至于车祸的原因是什么,该由谁负责,这是警察该做的事。
她需要做的,就是尽快的接受目前这个局面,将配合妈妈的治疗作为首要任务。
只有妈妈好起来,她的生活才能恢复原样。
“面部挫伤加上身上的一些皮外伤,这些都不碍事,最严重的是腰椎骨折,骨头变形了,翻不了身动弹不得,之后需要三个多月的康复治疗……”
何处枝将医生的话润色后转达给他,她希望自己的语气足够轻松,足够平常,以至于她的朋友不必表达过多的关心。
他能过来,他能借钱给她,何处枝就已经足够感激了。
所以,医生说的那些可能的并发症和后遗症,何处枝都吞进了肚子里,没有说。
“对了,你之前说,你做出一个热门视频,奖金能上万?”何处枝问道。
“对,能有这么多。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一个热门能上万,一篇爆文的奖金应该也不会差。我要能多写出几篇爆文,那妈妈每个月的治疗费就有着落了……”何处枝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啪嗒响。
送走了申有时之后,何处枝叫了个跑腿,将自己的电脑送到了医院。
她打算在医院照顾妈妈的这段时间里,写出几篇爆文。
虽说她从未写出过令组长满意的文章,但是眼下,她手里握有独一无二的素材——剧场的隐秘——那是从未有人写过的一种离奇的经历。
一晚上的时间,病房卫生间里的小灯一直亮着,何处枝在里面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昨天梦魇一样的经历。
她用上组长教给她的春秋笔法,力图将故事写得抓人心、挠人肝,让人欲罢不能。
她甚至将故事分为了上、中、下三个篇章,只为能够持续性地留住读者,留住流量,然后再留住一点触手可及的奖金。
她蹲在卫生间小小的角落里,除了手指不停地敲打键盘外,全身静止不动。
渐渐地,她不再能察觉到自己的双脚、双腿,甚至是背。
只有文档里不断向下延伸的文字和故事,证明了那天晚上的她的确存在过。
晨光微熹,何处枝敲下最后一句话,终于合上了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