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坊出新款就要提前备货抢占市场,自然是越多越好。王喜凤家里有熟手供货,绣坊按件计费,不用养绣娘,也不怕泄密,何乐而不为?
而且,王喜凤还推出了流水线,定期轮换,效率高又能确保手艺不生疏,有张有弛,不会太累。以前王喜凤自己掺一脚,搞搞剪裁设计,也不过四个人,如今多了芳草和芳菲,她可不就轻松了!
家庭小作坊搞得有声有色,贾兰也觉得家里热闹了许多。可不是嘛,没成婚的时候,他住在外院,中了秀才之后更是住到了学里,只有见母亲的时候才入二门。如今娶了媳妇,休沐的时候晚上都在内院睡,丫鬟们进进出出,自然热闹。
内宅最怕闲着无聊,一旦无聊就开始耍心眼子算计人解闷儿。如今家里各司其职,生活规律,王喜凤还时常掏私房吩咐厨房加餐。美的嘞!
贾兰休沐的时候,时常带了关氏回娘家看看。他一碗水端平,早上陪母亲吃早饭后出门,在关夫子家吃过晚饭回来。王喜凤知道他这是要去找大舅哥取经,也是趁关氏的母亲还在京中盘桓,让她与家里人多亲近。故也由他。
这日,王喜凤在家整理册子。花样子已经积累了许多,后面新增的绣样,服装搭配,配饰等都有底稿留存。零零散散许多的纸张,须得装订起来。翻着翻着,就翻出了那些多年没拿出来的诗社专刊。一时,恍如隔世。
人为什么总想跟同龄人,或者有过相同经历的人亲近呢?思想上有共鸣嘛!这不,分分钟拉着平儿聊起了大家自动回避的大观园。
这些曾经的记忆,依然那么鲜活。回想起来,似乎都带着自由的味道。抬脚就出门,出了门依然是个可以随意走动的大园子,园子外头,依然是个可以走动的内宅。原来,这样的时光,已经足够美好。
有人已作古,有人无音讯。三春散尽,再无花好。那些花儿一样绚烂的小儿女,湮没在世俗红尘,而她枯槁般的人生,却依然苟延残喘。也难怪许多人看破红尘。没了那些精彩绝伦的人,没了那不染尘垢的净土,世间何为?
惜春走了,宝玉走了。他们看破的,是无能为力的人生,是藏污纳垢的红尘。
王喜凤难得不忘初心,却觉得心态苍老了很多。或许,心态跟年龄真的密不可分。
曾经她向往外面的生活,可出了荣国府这个牢笼,日子也不过如此。曾经她无限期待贾兰早日娶妻,她出门踏青也不会有太多桎梏。如今,儿媳妇进门,她却越发深入简出,没了出门的兴致。果然是心态问题吗?
不!也有可能是闲的。
过了几日,王喜凤心里依然不自在,便唤了平儿一起出门,又约了小红,一起去给贾母和凤姐儿上香,添灯油。
平儿觉得是那些册子惹的祸。那日太太看了几篇,夜里便没能安睡,总是唉声叹气。后来她得了空,便将那些个册子拿绸布包了,偷偷收拾到压箱底那一摞去。可千万别再翻出来。
流放的贾家男人们,据说都全须全尾到达了流放地,也不知是不是暗暗的打点起的效果。流放地一片荒芜,万事从头开始,苦哈哈的日子天天都是。他们一去,就是冬天,虽然勉强有贾芸送行时塞过去的衣物御寒,可北地苦寒,又岂是京都能比的?日复一日的劳作,已经让一众养尊处优的公子老爷们濒临崩溃的边缘。也不知他们心中是否有后悔。
邢氏和尤氏还行,入了教坊司,不过是洗衣做饭打扫。巧姐儿只能随许多同样遭遇的女孩子一道,学习各种技艺。虽说教坊司讲究卖艺不卖身,可那样的环境之下,谁能保证精神和□□一样不受摧残?就算是学艺,也不可能有人好声好气哄着吧?
有时候,王喜凤总不忍去想,却不敢去打听。曾经的旧人们如何了呢?或许,这些都不是李纨会关心该关心的事。
金陵来信,让她从漫无目的的遐想中脱身。李婶子身体还好,只李纨的母亲病危。等她接到信,八成已经病逝了。
果不其然,王喜凤还在规划行程打点行装,李婶子的信又到了,却是报丧。古代交通不发达,就是这个坏处。等她们启程到金陵,估计李家老太太都已经葬进祖坟了。
平儿打叠起精神劝慰,又亲自陪着太太去了趟庙里做法事,请师父们诵经超度,好歹将送行的哀思补上。
其实,王喜凤对李老太太没啥印象,也就是一个在三从四德中逆来顺受的普通妇人。经年不见,又不是原装的,情分能如何?只是时光流逝,从生到死,中间这一段旅程实在考验人的意志,生而为人,便总会发现自己和他人之间的共性,从而物伤其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