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霜雪,姑娘们身子弱,大多时候猫在房里。炕上坐着,手炉捂着,熏笼炭盆更是日常取暖标配。王喜凤还好,每日给长辈请安权当出门透气,总比从园子里出来要方便。
贾母在冬日里基本不出门,成日招了老嬷嬷们陪着抹骨牌。芦雪庵斗诗那日她老人家偷摸坐小轿过去凑热闹,吓了凤姐好大一跳,急急追出来将老太太哄孩子似的给请回去了。冬日对年迈之人本就是一道坎,贾母更是贾家如今还能挂着国公府牌匾的中坚力量,谁敢拿她老人家的健康开玩笑?
老人怕冷更胜一筹,荣庆堂自然比其他地方更加暖和。只是这热度对于年轻人来讲就有些发闷。尤其是宝玉,每日请安过不了多久就溜了。众人都以己度人,以为是在贾母房里闷的,其实不然。
入冬之后,袭人的母亲病危,袭人告假回家侍疾。怡红院少了这么个妥帖的大丫鬟,上夜的任务就摊到晴雯等人身上。
晴雯也是个小姐身子,不过夜里着了凉,就坐下了病,几番延医问药,迟迟不见大好。偏宝玉穿着贾母新赐的雀金裘赴宴不过一日就烧了指头大的窟窿,宝玉不敢让老太太和太太知道,差人送到外头,却无人敢补这高级货。晴雯这个针线高手少不得熬着夜帮他描补,才养好几分的身子便又垮了。
宝玉日日操心这个,担心那个,哪里来的闲工夫在贾母跟前凑趣?要不是凤姐在老太太跟前讨主意,大观园另设了小厨房供应他们吃喝,宝玉也时常从小厨房要些汤汤水水给晴雯补身子,只怕晴雯早就被挪出去养病了。
到了腊月,府中话事人们更是忙得脚不点地,姑娘们虽帮不上忙,能不添乱已是谢天谢地。就如黛玉,平日里就跟美人灯似的,到了冬天伺候的下人们更是战战兢兢地精心养着,便是迎春也是隔三差五不自在。湘云和探春显见着体质略胜一筹。惜春接了画园子的活儿,无事不出暖香坞,招病的几率反倒少些。
这么一个相对平静的年节,王喜凤反倒能安心按照自己的进度梳理学习心得。除开女红这种既费手又费眼还费颈锥的活动,其他的项目她都玩的挺起劲。一个项目,但凡不跟“考”字挂钩,基本都有发展成兴趣的可能。
姐妹们也曾诧异她怎么一天天地这么懒怠出门,好奇她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还组团来串门。见她不过是看书写字作画弹琴之类,中规中矩,毫无特色,便是信手拈来的诗词都没有半首,便不再理会。
贾母喜欢爽直伶俐的姑娘,也重规矩。史湘云定亲后的深居简出很合她老人家的意,下人们向来懂得察言观色,加上史家有爵位和官位双保险,再怎么刁钻的下人也不可能真拿她当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孤儿看扁了去。故而,王喜凤的日子过的也是不温不火,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思。
年后,办完母亲丧事的袭人归来方知她不在的日子里,怡红院里发生了那么多事。麝月向来跟她交好,早做了耳报神。怡红院还没从群龙再次有首的几家欢乐几家愁中清醒过来,凤姐那里便传出不好的消息。
凤姐抱恙需要静养,王夫人需要新的左膀右臂,贾府的内宅重新调整了人手配置。大家都以为这不过是暂时的,待凤姐坐完小月,自然能重新收拢权力。不仅仅是下人,便是被王夫人寄予厚望的继任者们也同样抱着这样的心思。她们寻思着不过是顶个把月的班,算不得什么大事。
这日却是听闻甄家有人上门。甄家与贾家是老亲,偏她家也有一个老祖宗爱不过来的宝玉,据这回上门的媳妇子说,竟是与贾家的宝玉生的一般模样,便是性情年纪也是相仿。宝玉听闻,夜间竟入了梦,更觉神异。
下人们倒是津津乐道,原以为家里这个爱和姐姐妹妹调脂弄粉的哥儿已经是个奇葩,哪里知道甄家竟也有说出“女儿是水做的,男儿是泥做的”这等神句的儿郎。果然富贵窝里的娃娃总是与众不同。
两个宝玉的趣事还没落幕,紫鹃又摊上事儿了。
紫鹃自打被贾母给了林黛玉,一直兢兢业业谨小慎微,对主子也算是掏心掏肺了。偏那日宝玉来探病,黛玉午睡未醒。紫鹃在廊下做针线,宝玉便上手试了试紫鹃穿衣薄厚,劝她多穿些。
宝玉向来不注意男女大防,紫鹃却知道这样不妥,劝过几句。宝玉觉得小时候大家一处玩耍,大了却要避嫌,长大的确十分没意思。出了潇湘馆也不回怡红院,随意找了处地方坐下发呆。
紫鹃得知,便又寻过去,拿林姑娘家去之类的话试探他。哪知这一试之下,宝玉的痴劲儿就上来了。回了怡红院呆呆傻傻不言不语,竟是不中用了。
袭人这头来找紫鹃问话,那头贾母早得了消息,怡红院已然呼啦啦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