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留学,工作,在此之前他一直在拼命地往前跑,骤然进入了减速带,何映急于找点事情来分散注意力。
而在他看着艾布纳风骚地和女士搭讪并且超经意地露出自己的定制手表时,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宝贵的下班时间就算是对着梁潼的照片发呆都不应该和这人来酒吧!
聒噪的鼓点敲击着何映的耳膜,他过了太久的健康生活,仅是混在放肆的人群中就已经感到疲惫了,坐在椅子上漫无目的地扫视着人群,像在无意识地找着什么人。
半年前梁潼就是这么出现在他面前,带着不知道从哪来的信心,对何映说“我要追你”。
明明才六个月,却比他们分别的六年还要长。
生活不是童话,任某人再怎么望眼欲穿,梁潼也不可能像灰姑娘一样坐在仙女用魔法变的南瓜车出现在他眼前。
何映从回忆中抽身,倒是意外地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眯着眼再看了一会,终于确定那十几米外的人确实是叶寒云。
叶寒云平时喜欢穿剪裁利落的黑白色工作装,长发高高束在脑后,显得凌厉而不近人情,今天倒是少见地披着头发,米白色的羽绒服柔和化了她那极富攻击性的美丽,像未入社会的学生。
……太陌生了点。
何映端起艾布纳点的酒,准备挪位置去和叶寒云聊天,刚走近想开口打招呼,就看到一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男生跟在叶寒云旁边,亦步亦趋,像只怕被抛弃的小狗。明明是一米八的大高个,语气却那么可怜,一口一个“寒姐”,然后在叶寒云甩来一眼刀时当怂即怂,缩着脖子装鹌鹑。
何映脚尖一转,识趣地拐到了一旁的卡座上,刚想拍一张照片发给安苒,让她别整天惦记着给人家安排相亲了,屏幕上突然出现了“梁潼来电”,他吓得手一抖,划开接通了。
梁潼一般在十点才会打来视频电话,今天是他难得的空余时间,比平时提前了一小时,没想到“突击检查”还真抓到了何映的马脚,眯着眼开玩笑道:“背着我去寻欢作乐啊?”
周围太吵,而且电话外放太大声也不好,何映压根没听到他说了什么,手忙脚乱地找着蓝牙耳机,这才想起来昨晚图省事,耳机放床头忘了收。
梁潼看着他满脸慌张,过了一会后电话被挂断了,对着漆黑的平板屏幕思考自己要不要意思意思地吃醋一下。
何映走出酒吧,外面的街道冷清,环境安静且行人稀少,他给梁潼打回去,对面很快就接了。
梁潼原本是坐着的,此时换了个姿势,何映这才发现他在床上,宽大的睡衣领口因为躺下而露出大片肌肤,分明的锁骨向下蜿蜒,可以隐约看到更下面一点的区域。
何映维持着正人君子该有的表情,眼睛一点都不往那个方向看,手倒是诚实地截了个图,然后道:“躺着看手机伤眼睛。”
“看你当养眼了。”梁潼撑着下巴问他,“刚才在酒吧吗?”
“你给我装定位了?”何映反问他。
“是啊,怕你去沾花惹草。”
没有营养的对话很难进行下去,在几句拌嘴后他们默契地安静了下来,隔着屏幕对视,用视线描摹着对方的五官,然后在心里得出结论:他又瘦了点/他黑眼圈又加重了。
冬天的夜里风声很大,听着就能想象到肃然的冷意,梁潼怕他在室外吹风太久,体贴道:“你先忙吧,我晚点再打给你。”
何映叹气:“就艾布纳那样,估计得拖着我到凌晨,你困了就睡吧。”
梁潼在心里不带脏字地骂了艾布纳好几回,才恋恋不舍道:“那,晚安。”
“晚安。”
他们互相道别,却没人按下挂断键,无人开口的通话时长被无意义地延长,一瞬又像是永恒。
今晚大概是真的很冷,何映觉得鼻子有点酸,哈出的热气喷在手机屏幕上,把梁潼的脸都模糊了。他突然有种冲动,想见梁潼,想抱梁潼,想飞奔向梁潼。
像刚恋爱的傻小子,没头没脑,见爱人时一定是跑着的。
可他已经不是可以肆意妄为的年纪了。
何映在这一刻真正意识到自己老了,不是身体,是心。他和梁潼之间隔着太多了,不只是空间和时间的距离,上辈子的得与失终究难以计量清楚,让一个已经输过一次的人再all in实在是强人所难。
梁潼不知道何映心里的五味杂陈,他只是觉得不该打扰对方了,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屏幕里的何映,背光的位置显得他脸色不好,梁潼的手虚虚地悬在上面,像在隔空抚摸着何映的脸,按下挂断键的动作倒是果断,一如平常那样道:“想你了,早点睡。”
他以为这就是结尾,但在这通不合时宜的电话挂断前,何映闷闷的一句传来:“我也想你了。”
这是梁潼走后,何映第一次直白地表达想念。
别扭的猫终究还是走出了壳子,对爱他的人做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