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的人逐渐少了,熟悉的家门口越来越近,可就算是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薛上阳表现出的紧张感也是一刻都没放松。
两人走到家门口前,薛上阳停下脚步。他再次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异常,也没有被人跟踪后,才轻轻的松了口气。他转过头,看着杨晔,眼睛里的警惕逐渐被温柔替代,往下牵住杨晔的手说:“没事了,回家吧”
杨晔笑着点了点头,手心里传来黏腻的触感,肩膀上那还留下湿热的温度,她看着薛上阳,心里的担忧不免增多几分。
薛上阳所要面对的争斗,或许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激烈。
“上阳”杨晔轻喊他一声。
“怎么了?”薛上阳回过头。
望着面前的人,杨晔沉默了几秒,“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都行,只要是你做的”
*
王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间陌生的屋子里。百叶窗半掩,夕阳渐落,暖橘黄色的光照在窗边,映在那些深色的酸枝木家具上。半盏高的青花瓷瓶里有鲜花盛开,墙角那边,泛着深沉光泽的乌木钢琴静静伫立。这间屋子的装饰也好看,比她先前看到的,那静思堂里姑娘们住的房间都要好看。
屋里有股很清淡香甜的味道,让原本混乱的头脑也瞬间清醒。王庆撑着手臂从床上起来,她看到旁边,那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坐在张木头椅子里,刚把一个药箱打开。
她转头,看见王庆醒来,拿着那几片纱布,高兴地跑来床边,“你醒了啊”
“你是谁,这里是哪?”她望着屋子里的摆设,这些贵重的东西,不像是一般人家能配得上,也不是普通人家可以用得起。
她说:“这里是薛府”
王庆奇怪的看着她,收回刚拿出被子的手,她在床上往后面坐了坐,“薛府?”
“对”那人欢喜,站在床边却看到王庆的后退,那带着警惕和害怕的表情,她摆了摆手,赶忙说,“你别害怕,我们对你做什么,是小姐把你从外面带回来,你身上都是伤,医生不让你乱送,快躺下”
“小姐,是谁?”
杨晔抱着件问张妈要来的衣服,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动静。她推开门,王庆想从床上下来,梅花挡在床前面,不给她落脚的地方。
她把衣服交给身后的张妈,“你们在做什么”
“小姐,她一直要起来,我拦不住”梅花拉着脸,小跑地来和她抱怨。
杨晔拍了拍梅花抱住自己的胳膊,她看向在床上的王庆,“你身上还有伤”
王庆摸到手下那像水一般的料子,她颤抖嘴唇,小心嗫嚅道:“你这被子太好了,我不敢睡”
“一床被子而已”杨晔说。
“不是被子”王庆低着头,手掌逐渐握紧,她跪在床上,恭恭敬敬地给杨晔磕了好几个头,那声音响得就连底下的木头都被她发出动静。
“你这是做什么?”梅花不解。
“多谢小姐救我”
杨晔过去把人拉着坐下来,“你是叫王庆吧”
“是”她低头答应着,不敢看人。
梅花搬来凳子放在床边,杨晔坐下来,温柔看着面前的女娃,“我之前在少云家见过你,你是给她家里帮忙洗衣服的丫头”
“是”她惊喜又意外,眼睛紧紧看着杨晔。没想过杨晔会记得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这样的人竟还能被别人记住。
“少云和我说起过你,你手脚麻利,做活也快,虽然不多话,但是有始有终,怎么你不再少云家继续做,却去那烟花巷子里了?”
王庆霎时就落泪了。
“你别哭啊”梅花纳闷,小姐还没说什么,她怎么就突然哭了,梅花不懂,只是着急地伸手去擦干她脸上的眼泪。
“你是有什么难处?”
“静思堂,是我阿爹把我卖过去的”王庆吸了吸鼻子,她慢慢说,“我家里共有兄妹六个,我排第三”
阿爹是靠拉黄包车和做苦力养活我们长大的,阿娘要带妹妹,身体也不好,做不了太重的活。她就靠帮人洗衣服换钱,冬月的时候,阿娘被诬陷洗坏了一家小姐的衣服,被店老板骂了一顿,又把她赶出来,连那个月的工钱都没结给她。
阿爹的布鞋破了,拉黄包车去接客的时候比平常慢了几分钟,坐车的老板没谈好生意,就拿阿爹出气。阿爹被他打了一顿,好几天都做不了活,码头老板也嫌弃阿爹不中用,家里的几个弟妹都要吃饭,阿爹没办法就把我和妹妹卖掉,换了两块大洋。
“你今年多大了?”杨晔问。
“十岁”
“你比梅花还要大个三岁,可我看你们的样子又是差不多”杨晔站起来,细细抚摸着王庆的头,“先养伤吧,等伤好了你就和梅花一道留在我府里,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可管你吃饭还是管得起”
“谢谢小姐”
王庆激动地又想磕头,只是被杨晔拦住,“我这没有磕头的规矩,你养伤吧,需要什么就和梅花说”
她微笑着,声音如同春日的微风,轻柔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