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想萧家那座金玉其外的侯府,内里却是龙潭虎穴一般。这臭小子身上的毒,也是被那至亲算计所致……
白老想到这,心里不免对萧柏旸生出几分怜惜。犹豫片刻后,他又对姜子恬道:
“不过……子恬,今日便给为师一个面子,不要深究,你们二人握手言和可好?”
“好。”
姜子恬乖巧地点了点头。她看出师傅定有为难之处,且身为医者,本来就该对病患之事保密。
随后,她便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向萧柏旸,很是无辜道:
“我这师妹学艺不精,下针力道重些,师!兄!也能谅解的对吧?”
谁家学艺不精的师妹,扎个针下手这么重的!?这丫头绝对是故意的!
萧柏旸闻言后,槽牙暗暗磨了磨,感受着手臂上传来阵阵被针扎过后的刺痛,心中忿忿道。
可偏偏这小丫头顶着一张楚楚无辜的脸先认了错,他若真计较,反倒显得自己这个师兄小气了。不行!绝对不能让这丫头看了笑话!所以,他也只能咬着牙憋出两个字:
“自!然!”
“难得师兄如此大度,不如我送师兄点东西吧。”
姜子恬见他嘴上说着“自然”,但是字里行间却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便知他这是装的……但他既然要装大度,自己若不把握机会“配合一下”,岂非辜负了他一番辛苦。随即,她计上心头,对萧柏旸笑眸弯弯道。
看着眼前少女忽然展露的灿烂笑容,萧柏旸怎么看都像不怀好意。刚要拒绝,就见姜子恬越过他身边,俯下身来拾起一片杜仲树的叶子,递给他道:
“医典有载:这杜仲树的树叶专治心胸狭……啊不!是心胸郁结才对!正好对师兄的症呢!我把此物赠与师兄,师兄平日可多服用此物,也好治治身上的毛病!”
“那我是不是还要多谢!师!妹!的关心?”
萧柏旸捂着气闷得快要吐血的胸口,话语里带了几分复燃的怒气。他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姜子恬话语的一语双关,但偏偏又找不到错处还击。
何况这丫头今日见过他毒发的模样,若与她闹得太僵,日后她把这事儿传扬出去,可就正中他那个好叔叔的下怀了。
大靖律法有言,身有恶疾者则无法袭爵。萧柏旸虽然不稀罕这爵位,但更不想如了他那个好叔叔的意,所以只能暂且将怒气咽下,不同这小丫头一般见识。
“师兄倒也不必如此客气的。只是吧,师父……”
姜子恬看着他那几欲吐血的表情,心下自然舒畅极了。
她也不是一个蠢的,回想方才师傅提及他身上的病,这登徒子便像被人踩中了尾巴似的,想必也是十分在意了。既有如此把柄在手,此刻不乘胜追击,更待何时?于是,她话语一顿后,便又看向白老,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
“在师父面前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白老摸了摸下巴那花白的胡须,笑道,
好久没见过有人能把这小子治成这样了,他倒要看看这小丫头还想做什么。
“我这人累了容易说梦话,若是将今日之事无意中说了出去,师兄会不会怪我呀?”
姜子恬故作苦恼道。
说罢,她颠了颠身上的行囊,叹道:
“说起来今日背着这包袱走了半天也是怪累的……等会儿还要去学舍安置,少不了又要忙活。若是有个好心人肯帮我打点就好了。”
她的眼神又瞟向萧柏旸道:
“你说对吧?师兄。”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萧柏旸狠狠剜了姜子恬一眼后,却认命地叹了口气,伸手接过她身上的行囊,强挤出一丝笑来:
“师妹若不嫌弃,做师兄的愿效犬马之劳。”
可话虽说得干脆,尾音却含着一股气闷,像是被人拿捏在手里,却不得不收敛利爪的野猫。
姜子恬可不想管他如何想,只看他这副顺从至极的模样,唇角扬起一丝狡黠的弧度,轻飘飘丢下一句:
“那就劳烦师兄了。”
“年少真好啊,日后这药园可就不缺热闹看了。”
旁观着平日里行事乖张的弟子此刻却变得温顺服从,再看看一旁志得意满的少女,白老不由得窃笑道。
随后,他便抚着胡须,意味深长道
“药园前面还有一处小院子,子恬你便住到那儿去吧。”
姜子恬应了一声“是”后,便提起裙角小跑着出了园子。
裙角掠过被夕阳染成琥珀色的草叶,带起一阵细碎的沙沙声。
不情不愿的萧柏旸也背上行囊,紧跟其后。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出了药园……
一路上,姜子恬走在前面,欢乐地哼着小曲。春日晚风掠过她那乌亮的发梢,将少女的步伐衬得愈发轻盈,倒像是刚驯服了头桀骜小兽,满心得意的猎人一般。
而萧柏旸望着前面的背影,又掂了掂手中行囊,喉间不时发出不满的哼声。他磨蹭着步子,故意将石板路踩得咚咚作响,好似在发泄什么,想引起面前人的注意。偏生前面的人连头都没回。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一个肆意向前,一个黑着脸跟随。两道影子时而交叠,时而分离,最终化作暮色里逐渐模糊的残影,被温柔的落日余晖轻轻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