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来得真早。”
女夫子扫视堂下,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堂中弟子面面相觑。徐嘉沅悄悄扯了扯陶丝窈的衣袖,小声道:
“明明是她迟了半个时辰……”
看着底下格外安静的弟子们,女夫子忽然拍案,惊得几个在角落里偷偷打瞌睡的学子差点从蒲团上弹起来。
“昨日的课业,诸位回去可有深思?”
她踱步至院中央,“女子长久安身立世之本,究竟是什么?”
堂下一片寂静。男弟子们自是不以为意,但女弟子这边气氛却颇为紧张。只见卢意枝有些局促地红了脸,元青穗攥紧了手中毛笔,神色透着几分紧张,徐嘉沅则盯着自己膝盖发愣。陶丝窈深吸一口气,正要举手,却见女夫子已走到她面前
“丝窈,你有何见解?”
满堂目光如飞剑般射来。陶丝窈感觉喉咙发紧,但当她余光瞥见江怀湛微微颔首,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温柔与鼓励时,忽然心生勇气,起身行礼道:
“学生以为,是能循心而为,纵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
“好一个‘纵千万人吾往矣’!”
女夫子眼中惊喜之意乍现,又转向徐嘉沅面前:
“郡主呢?”
徐嘉沅忍着膝盖的酸痛,站起身来昂首道:
“是无需任何头衔的强大自我!”
一旁的元青穗也不待点名便起身接道:
“是不拘泥于世俗的认知与智慧。”
“还有我!”卢意枝也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挥挥手道:
“是不需依附任何人而活的才能!”
几句话如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有力地在院中回响。下一瞬,女弟子席间齐齐喝彩,几个胆大的甚至拍案叫好。
喻攸也突然拍掌大笑,惊得窗外麻雀扑棱棱飞起:“好一个‘不需依附任何人而活的才能’!”她转身拿起身旁的毛笔,在院中央的白布上写下“喻攸”二字,墨迹力透纸背:
“从今日起,大家唤我喻夫子便是。”
这时,男弟子那边却无端传来几声嗤笑。一个少年摇了摇头,讥讽道:
“夫子,我觉得他们说的都不对!女子以夫为天才是立身之本,那些说要自寻出路的女子,都是有违礼教的。”
喻攸听后眼神一冷,心下暗叹:
她本以为这个允许男女同朝为官的时代,男子的思想会相对开明些,却不想根深蒂固的陈旧观念依然顽固。看来,若想日后教学顺利开展,还得先改变这些男弟子的看法才行。
她压下心中的失望,沉声道:“今日不看书了,随我来!” 旋即转身向外院走去。
学子们疑惑地跟上,穿过曲折回廊,来到一处偏僻屋舍。推开门,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屋内摆满冰块,似是储备之用。而十几张木桌上覆盖着白布,隐约可见隆起的不规则形状。
“掀开。”
喻攸命令道。
前排几个男弟子大着胆子掀开白布,顿时惊叫后退——木台上赫然是十几颗被纵向剖开的猪心,血管如藤蔓般缠绕在暗红肌理间,上面凝着血块。空气间瞬间弥漫起一阵腥气。
“呕——”
卢意枝捂住嘴冲出门外。元青穗脸色煞白,死死抓住徐嘉沅的手臂。都是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哪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是以堂中顿时乱作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
喻攸环视着惊慌失措的众人,目光淡然似早有预料。:
“你们有此反应,实属正常。人总会对自己未知的东西或恐惧或轻视……”
陶丝窈见状只觉胃里翻江倒海,眼前发黑,强撑着退到门边,方干呕不止。这时,一块素白手帕忽然递到眼前。她抬头,正对上不知何时走到身边的江怀湛。只见他剑眉紧蹙,满眼都是温柔关切,另一只手虚扶在她背后,却始终保持着恰当距离:
“师妹……可还好?”
见到他这般,陶丝窈不知为何突然心定了几分,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他好像总是能在自己需要时,及时出现予以安心,从未缺席。
“夫子!”
江怀湛见状这才放下心来,而后望向喻攸,似质问道:
“师弟师妹们初来乍到,夫子此举是否过于激进了?”
喻攸闻言也不恼只是冷声道:
“江助教跟随太子多年,难道不知面对朝堂之上尔虞我诈时,聪慧和良善远远不够?唯有自身能力过硬,才不会被轻易蒙蔽。”
她将竹签“啪”地放下,
“若连解剖牲畜都不敢直视,日后如何勘验命案?如何明察秋毫?”
“我朝允许男女同朝为官,皆因历代君主明白,能力只有孰强孰弱,却无男女之别。而礼教规条也从来都是由强者改写的!”
说完她扫了一眼方才口出狂言、说女子应以夫为天的男弟子,目光幽邃。那男弟子收到这颇具深意的眼神,身躯一颤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似羞恼又似惧怕,
“今日我要教你们的第一堂课就是——物壮诚有衰,势雄良易极,永远……”
喻攸满意的收回视线,声音穿透满室寒意,
“不要轻视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