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江左故向大衍宗的方向疾速掠去,而远在千里的大衍宗,此刻也并不平静。
大衍宗,烟波亭。
千山之间,湖水浩渺。
一亭一翁一棋盘两小童。
一老道静静地坐在古朴的棋盘前,只见他穿着道袍,头戴莲花冠,手执拂尘,好一派仙风道骨。
而两个衣着朴素的小童,恭恭敬敬地侍立在他的身后。
他无声无息地睁开了双目,眼中,无喜无悲。
他的面容很是苍老,两鬓也已经斑白了,然而他的脊背,却是直挺挺的,不见半分佝偻。
“大势……要变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远方,嘴角微勾,扯出了一抹似喜非喜的笑容来。
“我终于找到了,破局之法……”
他喃喃自语,抬起头来,面上神色却别扭矛盾得很——似喜非喜,似悲非悲。
一阵疾风袭来,湖面荡起万千涟漪,更是击起层层水花。
衣衫猎猎。
湖水沾湿了他的袍角,而他无知无觉。
那两个小童听着这老道的言语,只觉得一头雾水,随即,他们的视线落在了这老道沾湿的袍子上,而后大呼小叫,“圣人,您的袍子湿了!”
两小童扑上去,有一种哭天抢地般的架势,然而这老道却闭上双眼,不再说话了。
“圣人”——他正是坐镇大衍宗的那位大修,亦是道门第一人,陈观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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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有老道胡言乱语而两小童不解其意,自然也有身怀“利剑”的少年不远千里,来到了这名满天下的道门圣地。
这就是大衍宗啊。
江左故抬头,眨了眨眼,望着头顶那巨大的白玉牌匾。
只见这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大字:“大衍宗”。
夜色如墨,此刻正是子时,然而子时的大衍宗,却仍是一派灯火通明之景。
从匾下的白玉阶拾级而上,他身法飘逸,衣袂翻飞,很有一派翩翩谪仙人的韵味。
玉阶两侧,悬挂着数不清的宫灯,他凑近了些,却发现这灯笼里并未点蜡,而是放上了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他微微抬头,往上看,只感觉那宫灯数都数不过来。
不愧是大衍宗,居然这般奢侈。
他心中有些艳羡,面上,却半分都没有表露出来。
——青莲观主出身显赫,见惯了荣华富贵,必定淡然如初。
【怎么这个点开播,这个点大家都睡觉去了,哪有什么流量啊】
面前飘过了一道弹幕,他步子一顿,下一刻,却又抬脚,走了上去。
只不过这一次,他走路的姿态,更加赏心悦目了。
【让我看看主播的扮演任务……咦,居然跟大衍宗有关,还要与圣人交手,真是地狱开局】
【啧啧,真倒霉,新手主播被随机到了S级任务,我只能祝你好运咯~】
【其实我对主播的死法还挺好奇的捏(擦汗)】
【想看主播的死法+1】
【+10086】
【……就是可惜了主播这么好看上一张脸了】
江左故:“……”
江左故沉默了。
他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不被看好,直播间那稀少的观众,居然都是冲着要他死来的。
看来,这群观众,都是些看乐子不嫌事大的乐子人啊。
他心下默默地摇了摇头,只觉得好笑。
或许,他这也算因祸得福?
毕竟他一个新手主播,却抽到了S级任务,这应该也算是他节目的一个卖点吧。
他一边神游天外,一边维持着优雅悦目的姿态踏过九千玉阶。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到最后,甚至只能看见他的残影了。
然而就算是如此,他的姿态,也依然如刚开始时的那般,飘逸而悦目。
【这主播有点东西啊,这就入戏了】
直播间里有人看出了江左故的身法,不过,支持他的到底还是少数,更多的,还是那群盼着他失败,盼着他死的乐子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直播间里的人也渐渐开始多了起来,这人一多,弹幕也就多了。
他被这些弹幕吵得烦不胜烦,只得自己摸索着关掉了这从他眼前飘过的弹幕。
他毕竟还要演戏,哪里有功夫管这群闲得没事做的乐子人做什么。
“青莲,特来拜会大衍宗圣人。”
他仰头,微微一笑。
“请圣人赐教。”
他声音并不大,然而,此言在殿中三千弟子耳中听来,却是响彻云霄。
如同一道石子入水一般,殿中正听大修讲经的三千大衍宗弟子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莲花台上,那白发雪肤的男子放下了手中的经书。
此人白发雪肤,身姿修长,衣着素朴,正是大衍宗长老之首,宜春郡主曲霜叙的师父,问虚君。
他低下头来,语气冰冷,姿态倨傲,“青莲?要见圣人,你可没有这个资格。”
言罢,他一挥袖,揽长剑入手,“你杀死左家老祖,罪无可恕,今日,本座便要替天行道,将你斩于剑下!”
“替天行道?”
江左故以袖掩面,笑意盈盈,“你可没有这个资格。”
“退下吧。”
只见他轻飘飘地一挥袖,下一刻,平地起风波。
狂风怒号,吹得众人衣衫猎猎,而问虚君冷笑一声,将剑插在地面上,他这姿态,虽然表面上看来,很是轻松,然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这狂风中保持动作,有多么地困难。
这个青莲,不简单啊。
他忍不住握紧了剑柄,手背,青筋毕露。
“唉。”江左故悠悠地叹了口气,他又是一拂袖,瞬息之间,狂风便止住了。
“我今日是为圣人而来,没有心思陪你玩——你下去吧。”他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而后,不论问虚君如何地不甘,如何地愤怒,此人的身体,便如同一道白纸一般,轻飘飘地飞远了。
问虚君实力不凡,算是圣人之下第一人,然而,就算是这般英才,都没能奈何得了这个白衣道人。
一时之间,殿中静到了极致,而那些原本正在听经的三千弟子,也都一一怔在了原地。
在他们看来,问虚君已是修为莫测的大能,可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白衣道人,却这样轻飘飘地打败了问虚君。
这,怎么不叫人感到震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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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闻青莲道友剑法无双,实力不凡。”
远处,传来了一阵苍老粗粝的声音,也正是这苍老言语,打破了此间的僵局。
“然而圣人道,今日并非见面的良机,所以,还请道友就此归去吧。”
下一刻,一个手执拂尘的小童垂眸,缓缓地走了出来。
这小童白发如雪,然而其声音却是苍老至极——此人,是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
江左故却笑了,他两指并拢,轻抚手中花枝,而后,他抬首,微微一笑,“若我非要今日见面呢?”
此言一落,满殿皆惊,三千弟子面色惊骇,皆惊异于他的言语。
“圣人乃是道门之首……你这妖道,怎可对圣人如此不敬!”
一个穿着道袍的弟子忍不住开口了。
那手执拂尘的道童眼神一厉,一甩拂尘,目光森冷,他紧紧地盯着江左故,“胆敢忤逆圣人的旨意——你找死!”
江左故莞尔,“我就是忤逆了,你又能如何呢。”
此言一落,那道童再也忍不住了,他本就不喜此人那张狂傲慢的性子,是以,他一句话也没说,足尖轻点,飞身上前!
下一刻,那锋利如刀般的拂尘已至身前!
这下,不仅是殿中的三千弟子屏住了呼吸,屏幕前正观看直播的观众们,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这个新人……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我记得在之前的直播里,得罪了这位道长的人,都死得很惨】
【唔……楼上还记得昨天那场直播吗?就跟主播一样抽中了杀上大衍宗的那场,那个主播抽中的身份还是超级牛掰的魔修呢,结果三招都没在这人手下走过】
【我记得我记得,那主播最后死得可惨了】
【啧啧啧,主播危在旦夕咯~】
【坐等主播领盒饭,我已经准备好吃主播的席了】
【嘻嘻,我也是】
【泥萌真是太坏了,不像我,我连棺材都帮着搬过来了】
【搬棺材……楼上是别的主播?】
【楼上想多了,我搬的赛博棺材】
【……沉默了】
【……】
【不是,你们忘了吗,刚才那个大长老可是连主播的一招都没接下耶,这个小孩子一看就很弱,怎么可能打得过主播啊】
【楼上没事吧?——这才不是什么小孩子,这可是圣人的心魔!】
【所以楼上那位说这是小孩子的,究竟有没有认真看直播】
【哇达西我刚来】
【……】
弹幕聊得火热,而直播间的观众数,也是以一种巨大的趋势不断上升着。
江左故对此,却是无知无觉,他看着以拂尘为武的小童,反而轻轻地笑了笑。
“……雕虫小技。”
他以枝为剑,轻轻地一晃。
下一刻。
“噗嗤!”
“碰——!!!”
那白发小童呕出一口鲜血,单薄的身躯如一道断了线的风筝,猛地落地!
地面上,出现了一道恐怖的凹陷!
“这……”
看着这恐怖的一幕,三千弟子瞪大了双眼,惊骇至极。
那小童双目圆睁,呼吸微弱。
“唉。”江左故摇了摇头,叹息道:“居然这般脆弱……可见我辈修士,还是需要炼体的啊。”
脆弱……
一时之间,殿中众人嘴角疯狂抽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主播居然打败了圣人的心魔……真是不可思议】
【兄弟们别慌,圣人的真身会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
【我赌五毛,主播绝对会输在圣人手下!如果主播不输,我就直播倒立吃键盘!】
【好了泥萌还是别立flag了】
【……】
这下,不仅殿中的三千弟子为他的实力所震撼,直播间的观众们,亦被他所展现出来的实力,惊了一惊。
并且,此地再也没有什么人能够拦得住他了。
他于是轻抚花枝,居高临下地望着那小童,微笑,“现在,劳烦道友带我去见圣人。”
“……”
这白发小童咽下喉间腥甜,一双凌厉的眼睛恨恨地瞪着他,而他只微微笑着,丝毫不害怕。
他一挥手,这小童便能够站起身来。
小童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什么也没说,只拭去了唇角的血迹,一言不发地,径直往前走了。
……这就是要为他带路的意思了。
他于是弯了弯嘴角,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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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他便来到了圣人所在的烟波亭。
烟波亭中,那老道半合着眼,坐在棋盘前,面容苍老,长发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