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易水没杀过狗,但杀过狼。
狼皮很值钱,就是狼喜欢成群结队,想杀一头,会比较费劲。
狗和狼相似,狼,铜头铁骨豆腐腰,它们都只有两个弱点,一个是鼻子,另一个是腰。
打服选鼻子,杀死选腰。
许易水倾向于后者。
火把和狗叫声逼近,许易水扭身蹿进旁边的玉米地。
走在最前面的火把只有一个,后面几个人陆续跟着,两个离得近,两个离得远。
獒犬跑得最快,在最前面,大概是怕跟丢了,所以脖子上还拴着铁链,由最前面的那个人牵着。
拴着的狗,那可太好了。
有了獒犬的带路,最前面的那个黑衣人目标明确地直奔许易水的藏身之地而来。
两相比较,许易水挑了更尖利的那一半锄把。火把黄光照上脸的瞬间,手里另一半锄把脱手而出,猛地朝对方砸了过去!
黑衣人立马侧身躲避。
却不料许易水的目标根本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的右手。
“啪——”
“在这儿!!!”
火把落地的瞬间,黑衣人的声音也吼了出去,后面的四人瞬间加快脚步,朝这边跑了过来。
而此时此刻,许易水已经冲到了黑衣人的身边,比人还高的玉米杆就是她最好的掩护。
在庄稼地里,农民有绝对的优势!
“铮——”
见许易水不退反近,黑衣人眼神警惕,赶忙抽出了刀,拽着链子的另一只手立马去捡地上的火把,她需要火把,这样自己的同伴才能在夜里最快的找到她准确的位置!
巧了,许易水也是这么想的。
“啪——!”
脚将火把踩灭的瞬间,大腿传来尖利的钝痛!
火把熄灭,刚才明晰的视线忽然一黑,黑衣人的刀失了准头,砍在了玉米杆上。
只是许易水躲过了军刀,却没能躲过獒犬的嘴。
“汪——!”獒犬的力气和咬合力都不是盖的,极度的疼痛瞬间从大腿席卷全身。
可许易水根本没空管痛不痛。
恐惧是生物的本能,而勇气是人类的赞歌。
只要不是完全动不了,就还能还手!
左手揪住獒犬脖子下晃得叮当响的铁链,许易水右手牢牢握紧断掉的锄把,重重地杵在獒犬的大鼻子上!
“嗷!嗷嗷——!”
剧痛之下,獒犬松了口,仰起头颅哀嚎!
但许易水却没松手,左手拽着的铁链甚至还额外在手掌上缠紧了一圈,顿时,顺着獒犬甩头的力度,许易水整个人被拉得一个翻身。
左腿重重地蹬在地上,许易水让自己面朝上,手腕翻转间,断掉的锄把猛地划向了獒犬的腰腹!
属于种地人的极限速度与力量,噗得一声,尖利的锄把捅进了柔软的犬腹。
“嗷嗷——!”獒犬剧烈挣扎起来,一边想要摆脱难缠的许易水,一边还要去咬死她!
左手的铁链控制着狗头,被咬伤的右腿仿佛毫无痛觉,重重抬起,直接撞在了锄把的另一端!
“嗷嗷嗷——嗷……”整根木棒几乎都被捅进了犬腹,许易水揪着棒身,狠狠一拧!
腰椎骨从内被截断,獒犬彻底丧失了行动力!
“混蛋——!”
黑衣人的视线已然适应昏暗的环境,眼见自己的爱犬如此惨烈,握紧手中的刀就朝着许易水扑了过去!
许易水左腿在獒犬身上一蹬,往侧边狠狠一滚。
左手尚未松开的铁链贴地拉紧,黑衣人脚下被这一绊,顿时一个趔趄,许易水紧随其后,一脚踢在了他的膝盖之上!
抢刀。
脖子。
高举。
落下!
这一次,是实实在在的鲜血,也真真切切地喷在了许易水的脸上。
当身体扛不住的时候,勇气接管一切,意志会带你杀出重围。
还有,四个……
“铮——”
一道黑影自半空中迅速掠近,脚踏草尖,呼呼风声和刀剑的寒光闪过。
鲜血从微微钝痛的脖颈处喷薄而出,又热又凉。
噗通。
有人稳稳站在地上。
有人倒在地上。
“没用的废物,”女人的声音冰冷,“连个泥腿子都打不过。”
“指挥使!”闻言,另外两个黑衣人立马跪下!
女人的视线看向远方,月光下清幽的芦苇荡,随着微风缓慢晃动,一片寂静。
“现在跪还太早了。”
“继续去追,里面还有人。”
“让丁字小队都过来,再带三条狗。”
“陛下可说了,一个都不能放过。”
“不要让当年的耻辱重现!”
一个黑衣人闻言,立马追了进去,另一个则站在了指挥使身侧。
“真的还有人吗?”
这个人一直跑在最末尾,没太看清前面的情形。
血液和生命一同流逝,许易水只觉得头很晕,身上还被人踹了两脚,然后就听见那个声音说:
“她一个种地的,能杀獒犬,还能杀得你们两死一重伤。”
“如果跑进了河里,未必不能活。”
“可她却留下来和你们硬拼。”
“自己有希望跑掉却又回头的,往往都是把希望留给了更重要的人。”
女人望着芦苇荡,眼里是嗜血的笃定。
火把翻覆,此起彼伏的狗吠声里,一个黑衣人兴奋道:
“指挥使!这里还有一个小孩儿!!!”
火光下,被称为指挥使的女人满意的笑了。
“斩草便要除根,杀人便要杀绝。”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遍。”
“嘭——!”
熟悉的小小身影,被高高的举起,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头和身体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弯成折角的形状。
季嘤嘤是季家的第一个曾孙,也是上河村那年刚成婚的新人里,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大家都很喜欢她,所以她其实是一个有些娇气的小孩儿。
但这一次她很乖,一直捂着嘴,从被抓到摔死,没哭出过一丁点声音。
这便是许易水死前的最后一幕,伴随着不甘的气音,这个泥腿子农女如同上河村的其他人一样,彻底没了生息。
“不……”
“不——!”
寂静的草棚里,床上的人忽然惊声坐起!
胸膛剧烈的起伏和额头冒出的冷汗,都暴露了许易水不平静的内心。
灶台上,油灯还剩下最后一点亮,昏昏黄黄的燃着,照在柴火堆边上。
门关着,苏拂苓已经从屋外进来了,整个人蜷缩在席子上,似乎睡着了。
双手还在克制不住的颤抖,许易水站起身,踉跄但坚定地走向苏拂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