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寝宫中安静地只有陛下的呼吸声。
帝王的审视,比想象中更有压迫感。
且叫人捉摸不透。
陛下不知道在看什么,甚至在苏阅有些站不稳的时候,还能听到陛下翻阅纸张的声音。
“过两天有个赏曲会,就在京城。”陛下好像累了,“你记得去看看。”
“退下吧。”
还没等苏阅反应过来,内侍像鬼魅一样出现在他身边:“公子请吧。”
苏阅行礼告退,再次见到阳光的时候,他才惊觉身后一身冷汗。
原来接引他的公公还在门旁恭候着,要将他从来时的原路送回去。
只是在穿过大殿的时候,宫道上正坐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来人穿着黑色长袍,手上、脖子上、胳膊上缠着绷带,靠近的时候能闻到一股药味。
二殿下传闻暴虐无道,性格怪异,不是被看好的储君人选,可他做事不出错,揪不出什么毛病,在陛下重病这些年,手里的权力这些年也越来越大。
岑煅钰正接过侍女端来的葡萄,仰头吞下去,连籽也没有吐。
公公远远地停住脚步,向后退了数十步,转过了身。
苏阅一个人站在原地,脑中在搜索有关于这位殿下的记忆。
很显然,他们之前没有深交,除了月红楼的意外交锋之外,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一次冬日的宫宴上。
岑煅钰仰头,将头搁在椅子的靠背上,右手伸出一根手指朝着他点了一下。
侍女从他身后捧着一沓厚厚的卷宗,径直走向前,停在苏阅面前。
“看看。”岑煅钰笑着指了指卷宗。
苏阅犹豫了一下,侍女伸手揭开了最上面的封条。
还没等他来得及回避视线,便看到上面一列列鲜红的笔迹。
东坊赵三一家五口,杀。
河东街衙门林氏,杀。
三回街高氏、高氏、贾氏,杀;周氏,逃,正在追捕。
……
一列列标了红圈的都是已经死去的人,每一条人名旁边,都标了令丞司的印记。
这些案宗旁边还有不起眼的标注,记录了他们被执法的真正原因,基本上都与三殿下有关。
苏阅本只是看一眼,可是这一眼看完,便撇不过去了。
他低下头,不知用的什么表情,挑着简单翻了翻剩下的几页。
杀、杀、杀、杀、杀。
一个个如血液般通红的墨迹使得他头晕目眩。
“这里的每一条,都可以在令丞司的案宗中找到对应的条目。”岑煅钰双手交叉,头轻轻一歪,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令人心惊胆战的话,“可这些案件背后真正的缘由,从来不会被记录在案。”
“至于我标注的对不对,你可以自己去查。”岑煅钰换了换姿势,“别人做不到,但是我相信你可以。”
苏阅扯了扯嘴角,让自己尽量不那么僵硬:“你想说什么。”
“堂堂宁文侯府的长公子……像笼中鸟一样被拘禁在府中,你真的甘心吗。”
——
天空乌压压的飞过去一群鸟。
苏砚坐在石凳上,身后是还未完全枯萎的荷花茎、叶。
这时候已经过了赏花的季节,御花园不会有什么人来,除此之外,这座湖中亭的湖上长桥的入口,都守着一位宫女。
“大哥现在当真只是伤了腰吗。”岑煅泽难掩不安,“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真要是只伤了腰,不会让二哥在大殿上嚣张那么久的。”
苏砚掩下眼底的不屑:“殿下急什么,大殿下虽然没有露面,大理寺近日都快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
岑煅泽有些不悦:“可是他迟迟不出门,最近的风头都让二哥出了,偏向他的大臣想必也越来越多。”
代理朝政是多大的威风,大殿下竟然也能拱手让人。
他眉梢一挑:“若是二哥也受了伤……”
苏砚冷冷道:“别想。”
岑煅泽不甘心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大哥伤势好了,我就更没机会了。”
“大殿下遇刺,二殿下代理朝堂,你猜有多少人怀疑他是幕后指使。”苏砚笑了笑,“若是你又顶替了大殿下,你真能瞒得住这满堂朝臣吗。”
岑煅泽一噎:“未必……”
“当真未必吗。”苏砚撑住下巴,看着岑煅泽。
他做的事情果然瞒不住她。
岑煅泽抿了抿嘴,一时间辩驳的话说不出口。
苏砚似笑非笑看着她,岑煅泽眼睛有点发干。
她穿着合身的朝服,勾出恰到好处的腰身,耳旁碎发随着风轻轻拂动,眼中往往藏着不近人情的深寒。
朝堂上的人视她为洪水猛兽,但实际上,她身上的女子样貌很显眼。
若是普通女子,也是个被踏破了门槛求情的美人。
但是在更多时候,他都会觉得可怕。
“他们不会查到的……”岑煅泽欲言又止。
苏砚打断他:“只要殿下按我说的,近来不要出门,便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