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时,潘念锦已是一副泫然欲泣的面容。
没等涓溪将事情叙述完毕,她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只顾哀哀哭泣,反衬得昂首而立的涓溪咄咄逼人。涓溪不由冷笑一声:“你且别忙着委屈,难道我信口雌黄,冤枉了你不曾?”
当初常宁与扈樱冲突时,常宁性子倔强,总不服输,往往被训斥责罚;而扈樱善变通,服软求饶,轻描错处,往往免于受罚。
潘念锦冷眼旁观了许多次,不敢说对敖仲性子了若指掌,却也了解一二,于是,她忙哭诉道:“念锦不敢有任何辩驳,是念锦一念之差,行差踏错,好心办了坏事。”
涓溪奇道:“你假传旨意在先,伪造字据在后,处处费尽心机行骗,怎能称得上‘好心’二字?”
敖仲想起了扈樱的笑语论断,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且说来听听。”
没有立刻降旨责罚,潘念锦看到了一丝希望,忙辩道:“前几日,常宁被您训责后悔恨不已,一心弥补,想着取回手机还给扈小姐。只是,常宁她最近异常繁忙,抽不出时间,我便替她来跑一趟。我想着,一来,其中原由曲折,常宁被责骂不是可以宣扬之事,总要顾着她颜面,替她遮掩;二来,我悄悄取回手机,让常宁给扈小姐一个惊喜,总之都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我才瞒着涓溪姐姐,没有说实话。”
潘念锦一面说,一面扑簌簌地往下落泪,好一幅娇怯怯地认错美人,不由得令观者心生怜意。
涓溪忽而轻叹一声,偷觑面无表情的敖仲,终是欲言又止。
果然是个能言善辩的,不愧小樱对她“笑里藏刀”的评价。
一番话看似处处为常宁着想,对自己的错处一带而过,避重就轻。表面忠心为主,实则暗藏祸心,将常宁拉出来挡在前头。
但,敖仲却不得不承认潘念锦这番话果然奏效,令他投鼠忌器。
“她一定会将常宁抬出来与她一同承担,你若去问常宁,会发现她句句有出处,常宁果真如她所说。至于常宁,更会毫不犹豫地承认,甚至主动揽下大部分责任,到时她便能轻轻巧巧地脱身。”
扈樱的话语犹在耳边,敖仲也不免暗暗叹气:当初舍身救人的勇烈不知为何会变成如今巧言如簧的奸滑?
目光在潘念锦不时抬起拭泪的右手上停了停。
这是在提醒他,她曾经立下大功,与常宁关系匪浅。
铁面无私地责罚,常宁恐也要被牵连。万一真如扈樱所说,常宁因恩情友情头脑发热,咬死承担主责,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敖仲这次回来,着意打探了一番。潘念锦在东海中名声极好,处事滴水不漏,处处结善缘,提起她,个个都是溢美之辞。
一旦严加责罚潘念锦,免不了议论,隐瞒原由,不明就里的水族们难免心有偏向。
常宁还好,水族小公主,如今修为手腕俱佳,众水族们或可信服。扈樱却不一样,她是涂山帝姬,与水族本就隔了一层,对水族们而言自然不如潘念锦亲近,而且她修为已毁,如今重头开始,若以后跟他回东海,稍有疏漏,本事稀松的她便会因着这事吃暗亏。
可若是将其中原由堂堂正正宣告,常宁和扈樱都会被扯出,私事遭议论,总是颜面无光。
哪怕常宁侥幸免罚,一个用人不察、任人不善的罪责肯定逃不了。Loong内那些被压下去的老人们定会借机发难,使常宁费心维持的局面功亏一篑,日后管理必是困难重重。
至于扈樱,若因此不小心暴露他与扈樱的关系……
敖仲突然极想长叹。
在回东海之前,扈樱千叮咛万嘱咐:“我二哥那是只积年的老狐狸,思虑太重,我试图作假在先,现在我告诉他我们是真心的,他也不会信。我还没想好怎么说服他,你可千万先瞒好,万一他从别人嘴里知道了我俩的事,那更是罪加一等!铁定认为我在骗他。”
其实,便是扈樱不叮嘱,他也不会主动点破。她还小,又是个活泼跳脱的性子,心性怕是未定,大好年华在日后,万一真如扈栎所虑,以后遇上正缘……他与她,终究还是知情者越少越好。
敖仲越想越复杂深远,剑眉紧锁,心中烦闷。
但不重重责罚,又如何对得起扈樱?
潘念锦虽垂首哭泣,却不忘悄悄察言观色。感受到敖仲目光流连在自己右手不返,她心中一喜,忙膝行向前,愈加柔弱可怜地哭求道:“念锦不敢奢求无罪,只求您为常宁着想,莫让她因我忧心,让我受罚后仍回她身边相伴。”
涓溪能做司物女官,自然忠心机敏,不待敖仲吩咐,已上前一步,挡住潘念锦前行,冷声道:“你虽曾有功,可几位殿下待你不薄,况且功是功,过是过,岂可轻易相抵?若人人都挟恩自重,这四海岂不要乱套?你犯下大错,岂是你能从心所欲?”
潘念锦没有轻易放弃。
她与常宁少时犯错也曾被敖仲捉住过,他会狠狠训斥惩罚常宁,但当他转向她时,他的目光从不严厉,往往默然片刻后就放过她,甚至在她为常宁辩解求情后,常宁也会被减轻责罚。
想起往事,心中希望犹存。
她想,这次,他也一定会如往昔!她的错甚至还不如少时闯祸造成的损失大。她愈发想靠近他求他,他也一定会绕过她。
于是,她哭得更悲切,试图绕过涓溪:“姐姐,念锦不敢辩解过失,只求你让我能求得殿下原谅,原谅念锦护友心切……”
敖仲正郁气难舒,见潘念锦这番作态,更是嫌恶,打断道:“涓溪,送她去刑司,以试图窃取宝物论。”
“宝物”二字尤其重。
潘念锦陡然一震,软倒在地。
单论价值,手机远远不如藏宝,量刑本可轻可重,但敖仲以窃宝论罪,显然是打算从重处理。
涓溪也明白敖仲心思。
她一手去拖拽潘念锦,一手利落地收起证物。
敖仲蓦然制止涓溪动作,从她手中收起手机,取走字据。指尖轻轻一捻,字据顿时化作齑粉。
涓溪看着已成虚无的证据怔了怔,半晌后才模模糊糊地揣测出目的:这两样证据与小公主有些说不清的联系,殿下是要替小公主遮掩。
她试探道:“潘念锦意图盗宝,幸被属下发觉并当场捉拿,盗宝未遂,库中宝物是不传之密,属下会告诫刑司保密,不外传。”
敖仲很满意地摆了摆手:“去吧。”
他握紧了手机,沁凉的质感驱散了烦躁,小樱应该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