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贺家众人见她一摆手,终于能听见她的声音,仿佛赶人的话:“好啦,我们谈好了,你回去坐着吧。”
贺琢甚感屈辱,却反抗不了,只能捏紧拳退回贺母身边。
贺母因为刚刚拉扯贺琢时离开了原位,为了怕扈樱伤害贺琢,便没有退回去,僵在原地努力盯着扈樱。
此时见到贺琢全须全尾地回来,更是劫后余生般泄了气,只能紧紧拽着贺琢瘫坐在地。
这就显出一种微妙的境况。
贺老爷子一个人垂着滴血的掌站在鲶鱼尸体旁,显出一种寂寥孤独。贺父和贺璋两人本想去扶人,却被贺老爷子拒人千里的脸色吓住,只能尴尬地在老爷子附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贺母和贺琢却与他们拉开一段距离,反而离得扈樱和敖仲更近。
扈樱的视线慢慢扫过五人,最终落在离得最近的母子二人身上。她对贺母笑道:“我们单独谈一谈?”
贺母现在完全使不上劲,只能瘫坐着愣愣地看着扈樱。
扈樱挺贴心,不强求贺母:“放心,我们离得这么近,他们都听不见我们说什么。我先发些照片你瞧瞧。”
说罢,贺母就觉手机震动,是个陌生号码发给自己的彩信。
贺母如提线木偶般打开彩信,顿时面色愈加惨白。
耳边是扈樱不疾不徐的声音:“有一便有二,当年你能借肚子上位,自然会有人有样学样。这家里已经有一个大的跟你儿子分家产了,这外头要是还有,那可就分得更少了。”
“外头都说你运气好又贤惠,恰好熬死了前任,唯一的波折就是操办前任葬礼时劳累过度滑了胎。事实到底如何,你心里最清楚。那时候贺璋才十岁,好糊弄,现在可不好糊弄了,你说他会不会猜出什么端倪?”
“你虽在家养尊处优了许多年,但你本是特助出身,想来重振旗鼓应该不难吧?”
贺琢虽然就在贺母身边,但看不见照片也听不见扈樱的话语。他很想提醒贺母千万别轻易应下要求,但他无论如何张口只有哼哼唧唧的几声,仿佛是受了惊吓后无意识的呓语,真正想说的话却说不出口。
他试了两次,知道被下了禁制,只能放弃,眼睁睁地看着贺母脸色数变,从最初的惊惶恐惧到踌躇慌张,最后定格在怨毒坚决。
应该是如了扈樱的愿。
贺琢更觉羞辱挫败。
只剩贺父和贺璋了。
扈樱又向父子二人一笑:“你们呢?是想拼个鲶鱼一样的下场,还是挣一点生机?”
几次三番的落败吃亏已经让贺璋毫无心气,蔫蔫地垂着头,不敢与扈樱对视。贺父倒是双眼活络地转了好几圈,有些欲言又止。
扈樱便对贺父道:“要不你先来?”
贺父被扈樱那双波光潋滟的眼一瞧,不自觉地就迈开了步,走到她面前,犹想垂死挣扎:“做主的是老头子,我们做小辈的没办法阻止。”
扈樱摆手道:“荀子有云: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人之大行也。”
贺父听得一知半解,但仍忙垂首道:“受教了。”
扈樱笑:“你是个聪明人,灭门或留存薪火,生死大事应该很容易选。”
贺父抬头,神色坚定:“我会给您一个满意交代的。”
贺璋已经落在了最后,见贺父回来后,再无拖延余地,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扈樱面前,默默地听扈樱发落。
扈樱难得对他和颜悦色,递了一张照片给他:“我先给你看个东西,挺有意思。”
贺璋接过照片,本就有些发昏的脑子更是浑浑噩噩。
声音入耳,寒意津津:“你父亲为何将你外派国外两年,你如今该明白了吧?”
新员工岗前培训会的一见钟情,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纯情。
出国前,他们兴趣相投,有说不完的话,哪怕同处一室安静地各自忙各自的事,抬头对视会心一笑,内心满足。
出国后,她忽然性情大变,每次联系都是阴晴不定,从破口争吵到最后彻底无言。
他出国后只以为好强的她公事繁忙,压力太大才会对他忽冷忽热,哪怕到最后,他也只以为是两人年轻气盛,有缘无分。
两年时间,物是人非,恋人嫁作老人妇,青年的痴恋成了笑话,于是在男女情事上狂妄而不择手段。
贺璋呢喃:“可笑可笑……”
“聚麀之诮有丧人伦。”扈樱收回照片,在指尖化作一团火,终成地上的一团灰烬。她看着灰烬沉沉道,“具体事由,你自己深查细究。有些职位是近水楼台,深查之下定会收获不小。”
贺璋抬头,眼底也是一片灰,声音低沉却清晰:“我会如你所愿!”
扈樱笑起来:“好啦,都谈过啦。多数人选二,少数服从多数,就这么定了。我拭目以待哟。”
末了,还问贺老爷子:“老爷子,我很民主吧?”
贺老爷子厉声冲另外四人大吼:“你们谁敢背叛贺家?!”
显然是气急,声音尖利,到最后已经破音。
贺家四人默然无言。
扈樱心情却非常好,挽着敖仲起身:“啊!我的事办完了,不耽误你们休息啦。”
又一指地上的鲶鱼,问:“留给你们吃呀。”
贺家几人齐齐地一颤,胆小些的贺母更是连连往后挪。
扈樱状似可惜地叹:“哎呀,你们想钓一条这么大的鱼可不容易呢!你们别后悔呀。”
话音一落,扈樱和敖仲已经消失,连地上的鲶鱼都不见了。
仿佛梦一场。
可那地上的血渍灰烬和仍在滴血的掌心提醒着众人这些事情的确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