蓿方去取灵石,亭内只剩下扶玉骨一个人。
他身上的法衣比起后来要更加华丽一些,法衣上坠着清冷的珠宝玉石,复杂的纹路压在整个法衣上,像是一张巨大的网。
一只蝴蝶颤抖着翅膀落在桌前,隐藏在山林间的灵鸟唤出阵阵鸣叫。
扶玉骨垂下眼,蝴蝶在桌前停留片刻,振翅而费,然而不知从何处冲出一只瘦弱的鸟雀猛然将其吞吃下去,转瞬间隐入山林不见踪迹。
他神色未变,看着杯中清浅的茶色,一阵异样的灵力气息传来。
有人过来了,扶玉骨知道,来人并不是去拿东西的蓿方。
扶玉骨放下茶杯,掀开眼皮,那双狭长漂亮的凤眼,望过去。
薛药一愣,没想到扶玉骨这么快就注意到她。
“仙君。”薛药踏入亭子,抱拳。
清静峰一脉大多受扶玉骨照拂,但有部分人似乎并不领情。
眼前的男修就是其中之一。扶玉骨对他没什么印象。
半晌,想到了那日误入房间的修士,“师弟。”
按照年龄来说,薛药现在的身份似乎比扶玉骨要大一些。所以才嫉妒心旺盛,怎么都看扶玉骨不顺眼。
哪怕是几次出手相助也仍旧没什么好脸色。
薛药不清楚具体的,但也猜了个差不多。
如今恶鬼在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薛药抱拳道,“仙君,你最近的伤还好吗?”
扶玉骨不久前教她的辟邪咒她还记得,可以把东西递给扶玉骨,说不定能够把人唤醒。
扶玉骨平静的目光扫过薛药,见她神色认真一派诚恳,避开她过于真诚的视线。
他对薛药没什么敌意,这人平时表现出来的态度,他不在乎,也无所谓修士的道歉。
扶玉骨别开视线,未接薛药的话茬,礼貌又疏离地点了下头。
薛药只能硬着头皮把灵符拿出来,上面歪七扭八地画着辟邪咒。
展示给扶玉骨看。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扶玉骨知道这灵符的厉害,但他现在还不至于受这样一张灵符庇护,“师弟不必客气,这是应该的。”
果然不肯要,薛药憋了口气?把灵符收回来。
“之前仙君还救过我。”薛药继续道谢,她不知道有没有被帮过,但这么说绝对没错。
扶玉骨垂下眼睫,眉头微微拧了拧,薛药见他周身也有怨气萦绕,不自觉在心里叹口气。
真的是好危险的一个世界。
又见他身边没有那位蓝衣修士。
薛药好奇,“蓿方师兄今日不在吗?”
扶玉骨态度温和,“是,他刚离开,你找他有事。”
说到这他声音一顿,在此拒绝了薛药的礼物,“把东西拿回去罢,我受不起更何况那些本是应该的。”
薛药:……
她突然觉得尸体有点不太舒服。
这么说真的没问题吗?什么是应该的,慈悲道时这样的吗?
薛药收回手,“我知道了。”
扶玉骨对薛药的印象并不算好,但他待人有礼,观她神色落寞,引着她在凉亭内坐下,“我备得有茶水,损失不嫌弃在这里尝尝吧。”
薛药正愁和他们打不好关系,她眼睛一亮,笑起来,“谢谢仙君。”
扶玉骨不由得再看她一眼。
清静峰内,这样的人并不算少数。他是其中之人前段时间嚣张跋扈,见到他们一口一个半仙叫,极其没有礼貌。
半仙是对修仙者的蔑称。
这个世界的修仙界设定有些奇怪,修者是从出生时就注定的,诞生下来那一刻叫做坠生,而后会逐渐舍弃肉身,进行修行同天挣命。
因此,修仙界的修士大多没有肉身的气,身体冰凉,面色苍白,同死人无异,有些看不起修士的会称呼他们为半尸。
扶玉骨看他坐下,将准备好的药茶泡好。
茶香弥漫,薛药分到一杯,难得以现在的身份和扶玉骨握手言和,她不由得有些紧张,又观慕栖神色疲惫,知晓他因为海渊境恶鬼一事劳心伤神。
这次的事,被仙山封锁得死死的,别说仙山外。哪怕是仙山内知道内情的人都少之又少。
而且薛药现在担心的不应该是这个。
恶鬼等着扶玉骨得肉身,为此必然无所不用其极,扶玉骨现在又没有记忆,万一真被弄死了。算起来是蝴蝶效应吗?
薛药犹豫了一会,她捧着茶碗,小心翼翼地低头尝了口,入口沁人心脾的茶香充斥口中。
好喝。
“仙君在担心什么?”薛药放下手中的茶杯。
那恶鬼有点东西,她试试能不能提醒一下。暗示没用她可以明示。
周身怨气缭绕,原本淡色的怨气颜色越发深沉,扶玉骨一身清贵坐在霭霭怨气萦绕的山色水景中,不像是堕落的艳鬼,反而像是登仙的仙者。
有些不对劲,无论是一样诡异的山脉,还是始终无法消散的阴气,处处都透着诡异。
薛药眨了下眼,放下茶碗,她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其实仙君担心的或许是对的,因为……”
来不及说完,薛药声音一顿,身后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与此同时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仙君。”
果然,一道身影越过她步至桌前,而后停了下来。
“仙君。”
慕栖抬头,蓿方已然踏入亭中,他一边走进来,一边放下手中的东西。
关于薛药的话,他并未在意。
指尖滚烫的感觉猛然传来,似乎注意到了薛药的存在。扶玉骨接下蓿方递过来的灵石。
再低头,发现一旁坐着的薛药已经闭嘴不吭声了,她低着头,抱着茶碗作贼心虚地猛猛喝茶。
不久前蓿方和他约好商议秘境事,扶玉骨照常赴约,没想到亭中却多了一位男修。
很奇怪的一位男修。
他轻描淡写地移开视线,垂眸,将桌前的茶水重新端起来。
扶玉骨声音平稳,“师弟?”
薛药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茶碗,“这个茶很好喝。”
她强忍住掌心传来的痛感,让自己的表情尽可能看起来自然一些。
“原来是你。”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薛药把黏在茶碗上的视线撕下来,试探性地抬眸。
蓿方皱眉看他一眼就认出他是练剑场内拄着木剑玩的男修。
若不是知道这家伙之前的的模样,说不定蓿方真的要被他这副模样给骗了。
薛药压下心底的畏惧,反正现在扶玉骨在这,尚且保持清醒,她不信恶鬼会对她动手。
“师兄。”
薛药没有办法用平常心对待恶鬼,但可以用平常心对待扶玉骨在的场景,她本以为扶玉骨会怀疑自己的身份,却见扶玉骨轻描淡写地移开视线。
蓿方没在看她。
蓿方没有理她,自顾自地想要坐下去,却发现扶玉骨身边的位置已经被薛药给占了。
只能坐在扶玉骨对面。
薛药装作看不见,抱着茶碗低头装作不存在。
她攥紧的手指放松许多,低下头,心想,现在恶鬼果然不好出手,不过刚才指尖的滚烫应该就是警告,薛药闭上嘴没再说话。
蓿方:“虽然说长老已经解决,我想的是,仙君不如先回绝了,这事毕竟情况特殊。”
蓿方和扶玉骨商量的也是这件事,虽然秘境开放之下,各境弟子云集,仙山不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打算让扶玉骨前去。
但今时不同往日,扶玉骨灵力已经开始溃散,倘若在秘境中出事,仙山鞭长莫及,恐怕扶玉骨就得折在里面。
扶玉骨低头抿了口茶水,应道,“此事日后再说。”
薛药插不进去嘴,干脆闭嘴不说话,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瞥了眼凉亭出口,心里盘算着溜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少。
他们说话,薛药也不好意思插嘴,等把茶碗里的茶水喝光,她放下茶碗,老老实实地和扶玉骨告别,“仙君,你们先忙,我先走了。”
蓿方刚好觉得薛药在这有些碍事,摆摆手,示意她赶快离开。
扶玉骨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水,同样点头致意。态度温和,挑不出一丝错处。
薛药起身,抱住自己的手出了亭子。
手上不知道是什么,疼得剜心钻骨一般,以至于走路都有些不稳,蓿方瞧见她走路又着急又不知道为什么不敢有大动作不由得失笑。
“他过来做什么。”在蓿方眼中,清静峰几乎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一些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家伙。
扶玉骨指腹贴着杯壁,鸦黑的眼睫遮住那双漆黑狭长的眼,有些漠然的视线凉薄平淡,不知想到什么,“似乎和之前有所不同了。”
这点蓿方认同地点头,虽然和薛药不怎么熟悉,但男修明显沉默许多,也不像之前那样出言不逊了。
扶玉骨不再言语,低头碰到被水温染上的茶杯,手指抵着杯壁,想到了那张血色未褪的小脸。
或许是因为修士身体特殊,扶玉骨很喜欢有气色的凡人,那副的血肉之躯透着修士所没有的生机。
荀既慈垂下眼睫。
她有一副很好的气色。
薛药从亭子离开,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指尖的滚烫越发明显,显然是恶鬼发现了她的存在,要杀了她。
这下子真的大意了。
她随便找到一个一个角落,抬头刚好能够看到周围怨气萦绕的世界,一眼望不到头,不知道构成幻境的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
薛药知道,这个身份完蛋了。
弹幕看透了一切。
【我就说不行。】
薛药:不,你没说过。
黑字:【这种情况下只能等着扶自己清醒了。】
红字:【比如受到什么刺激,干出之前从未做过的事情,从未发生过的。】
黄字:【不如跟恶鬼打,让我看看打戏。】
薛药:……
还是看鬼去吧。
但她的目光在那条红色的弹幕上停留许久,受刺激,做从未做过的事情。
薛药真的想不到这样的扶玉骨,印象中的这人永远都是气定神闲,清贵冷然,这样的人,仿佛面对一切永远矜贵克制。
一时半会,薛药还真想不到用什么样的办法能够让他清醒过来。
他要是死了,那不就是剧情崩了,她还玩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