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此番过来的目的,王夫人主动开了话头,先是说了采儿如今在姑苏进退两难,贾敏有意让她留在贾府,贾母二话不说便说好,还感慨一句女人不易。
王夫人顺势接了句话:“老太太说得正是。姑奶奶好不容易多个左膀右臂的,如今这一留府里,又少了个说贴己话的。”
贾母似乎能感受到远在姑苏的女儿孤立无援一般,眼里不住地流泪。
王夫人陪哭了几回,才收拾好心情说道:“都怪我不好说话,累得老太太又哭了。我倒说件喜事,老太太听了必定开心。”
拿起手帕抹去了泪水,贾母破涕为笑:“若听了不高兴,该当如何?”
“老太太准保放心。”王夫人笑道,走至贾母耳边说了两句,只见贾母眼里瞬间喜不自禁,连问几句:“可真?”
得了王夫人的再三点头,贾母闭眼念了句佛,睁眼笑道:“这确实是好事,那日说敏儿来不得,我连着心伤了几日。如今说是这事,我倒安了心。也怪她怎么不说呢。”贾母自然是怪起了吴言家的知而不言。
“这平头老百姓都传’头三月不言‘,就怕惹了胎神不喜。她不说自也有理。”王夫人掩了一番话,这才开口说:“老太太,我说的话您可能不爱听,但我借胆实话说了。姑爷家中传到这代仅他一枝独苗,姑奶奶也是宽容大量之人,为了林家开枝散叶的也纳了几房妾室,只是如今仅一女和肚子里的。”
贾母眉头原是紧皱,后来又是低沉,唏嘘道:“这话虽不中听,但也实在。哎,你姑爷着实是个极好的,如今我也放心不下这事。”
“老太太,我也真心疼姑奶奶,她生养在京城十几年,现在虽说嫁去姑苏已有十个年头,但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然姑奶奶哪里会说出想京城酱菜之话。”王夫人看着贾母若有所思,继而说:“这酱菜容易送去,但这内里却不容易习惯的。我倒有个说法,不如招贴聘了个京城大夫随去,一是姑奶奶得了我们娘家人关心,二是调理好身子我们也放心。”
贾母一听,便让王夫人放手去做,早早聘了来,好跟着林如海述职后一同前往。
只是没等到重金到来的妇科圣手,倒是引回了忧心忡忡的贾政。
“我道是如何。”贾政放下了心,只是难免责怪:“这事妹婿不知,你们为何要插手?”
王夫人抿了抿嘴,没好气地道:“老爷可是姑奶奶的亲哥,我也是她亲嫂,如何不能插手。姑奶奶面皮薄,不敢说与姑爷听,难道就该活生生在那捱苦?”
“自然不是。有道是’出嫁从夫‘,我们娘家人。”贾政话未说完被王夫人打断:“老爷,我只一话,聘不聘?”
没想到王夫人挺起了腰板儿,冷眼望着贾政来回踱步,十几个来回才说了句:“只是文先生他撕了招贴,这事不好办啊。”
一听贾政还是愿意聘请大夫前往姑苏,王夫人转笑道:“这事更好办,文先生若有引荐我们便去寻,若是无,再上招贴也不怕。反正本就该麻烦文先生,多一个不多。”
“还有事要麻烦文先生?”贾政不由自主地反问道。
王夫人笑道:“莫不是昨夜老爷答应的事忘了?”贾政这一提醒,似乎在睡梦朦胧之时应了王夫人的话。
当王夫人说出让贾政请来文先生给贾珠当西席时,贾政的反应尤为激动,差点儿跳了起来,脸皮涨红,忙说道:“这如何能?文先生何等人物,珠儿哪里。”
王夫人的眼神让贾政说不出抬高文先生又贬低贾珠之话,只得重重地坐在椅子上,连喝了几杯茶后:“这事不行。”
“如何不行?我当老爷应许的了,可不准反悔。”王夫人丝毫未怯,这大概便是‘为母则强’。
“我说不行就不行。”贾政也没他话,翻来覆去便是这句,倒也惹得王夫人怒从心上:“老爷,好不容易来了个符合西席条件,还是老爷赞不绝口的,为何不行?老爷不问问文先生的意思,万一他愿意呢?”
贾政连忙回道:“人家当我知己,我却当人西席,这传出去,可不笑话我?”
“老爷,这当西席与当知己又不冲突。白日他当贾珠西席,夜里当你知己,岂不两全其美?”王夫人口不择言了起来,气得贾政无话可说。
两人背对着背,不吭一声,正是“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突起一阵风,桌上的蜡烛差点儿熄灭,见此,王夫人不怒反笑道:“这蜡烛点火本是一条心,谁知瞎子点的——白费蜡。”说完又拾起手帕捂起口鼻,不禁啜泣了起来。
贾政叹了一声,半天才说了句:“我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