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众人皆有意让李婆子说起京城风云故事,王子腾夫人颇具眼色,连忙命人搬来了椅子给李婆子坐,又递了茶水润润喉。
坐下,茶毕,李婆子便开口说:“老太太、太太们怕也没少听马道婆的事,她如了这姓氏的下场,落了马去。”
“这道婆故弄玄虚的事,早传得沸沸扬扬了。你这么一提,可就不新鲜了。”礼部尚书夫人道,眼睛却偷瞄至西边,众人颇有察觉,也不免侧目,以为李婆子要说起贾府的故事。
一旁的谢家太太连忙开口道:“要我说,若不是贾太太报了官,只怕她还照样招摇撞骗呢。”
先前故意对王夫人落井下石的太太,此刻又跳出来叫嚣道:“你谁家的,照你说的,我们可不得将贾太太供个长生牌,感激她一番?”
像是没听出此人的冷嘲,谢家太太笑道:“贾太太是佛心慈善,不愿见诸位再上当受骗才报的官,只求行好事罢了。道是一点,可不要遇到吕洞宾的狗、哭老鼠的猫,那才是烧香惹鬼叫——好心没好报。”
王子腾夫人尬笑地拉扯谢家太太,忙打断道:“这不是要听李婆子讲故事,你可好,做起木匠手里夺斧——抢人饭碗的事。”
谢家太太耷拉着嘴角,甚是无趣地闭了嘴,见到王夫人笑着安慰了几句,这才宽了心。
只见李婆子笑道:“诸位太太们莫急,今日不讲各位太太们知晓的故事,这事不过是从马道婆说起罢了。马道婆判了案后,她这道观也断了香火,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渐渐地冷落了起来。说也邪门,不过几日时光,琉璃厂那头便走了火。”
“要说这马道婆的道观里头,可也供奉着火德星君、玉灵官,这两位神仙专管天下一切火之事宜,如今香火不济,自是难免庇护不到位,才惹了这场火起。诸位太太们常年拜祭神仙也是为了香火不断,庇佑众生,皆是行好事。”
在座的太太们连连道是,纷纷道:“看来该是寻个道婆,重新供奉起来才对。”说着又推崇起将军夫人领头此事,将军夫人推脱不掉只好接任,又道:“先听听李婆子讲故事吧。”
这绕了老半天还未讲到故事,其中周折实在精彩。若不是谢家太太抢白,怕是王夫人名声惨遭污蔑,惹得圈子内夫人不欲结交。如今还将夫人们一同重建道观的事让将军夫人领头起来,这可谓是一石二鸟。
王夫人借着喝茶之际,挡住了嘲弄的笑容,往上看王老太太颇为欢喜的样子,也不好说出半途离席之话,只得泱泱观赏起今日应当主角的梅花们。
耳边听闻着李婆子说书,却越发觉得耳熟。
李婆子借着火烧琉璃厂的起因,说起了一间书铺遇了骗子,这骗子假扮成外乡客上京兜售瓷青纸,这纸一张售价就值三钱银两,谎称祖上配方制成上千张。书铺主事本是谨慎不敢购买,谁料隔了几日看周围书铺卖瓷青纸赚了钱,心痒痒便要跟骗子买了十几二十张来试水。要说这骗子的谎言一戳即破,若祖上配方可制成如此多张瓷青纸,只怕祖上早就发家致富,如何还上京兜售。
王夫人听闻至此,本就因宝墨阁失利而难受,如今还在宴席上听她们当笑话来打发时间,心里更加烦躁不安。
谢家太太听得入神,看到王夫人坐立不安,连忙问:“贾太太,可是身体不适?”
好在众人都侧耳倾听,并未察觉到西侧的动静,王夫人勉强一笑,摇头欲言,错眼看到将军夫人身旁的丫鬟直直地盯着这头,见王夫人抬眼望过来就立马闪躲。
那道眼神令王夫人一惊:怪哉,出自礼仪世家的丫鬟不该如此看我,只怕有蹊跷。
王夫人借着与谢家太太谈话的动作,几番观察到将军夫人的丫鬟有意无意地打量自己,这时宝墨阁受骗之事堪堪讲完,一众人都在打趣这东家错把鱼珠当珍珠。
为了验证心中所想,王夫人故意装作不堪的神情,果不其然,丫鬟见状连忙俯身至将军夫人耳语,只见将军夫人笑着点了点头,使了眼色至李婆子。
李婆子了然于胸,又开口说道:“这不过是琉璃厂边角故事,老奴要说的这个,才是重磅。”
“诸位太太们,你们可瞧过里头皆是女伙计的书铺?”李婆子一说出,花厅里皆是抽气声和惊讶声。
王夫人适时张大嘴巴作惊讶,只是隐在小桌下的手抖得不行,心道:只怕将宝墨阁一事恶心我是假,为了探究莫言阁是否属我才是真。
礼部尚书夫人先是责骂道:“这怪恶心人的,这笔墨纸砚皆是圣人读书之用,如何让女子玷污了去。”
“这分明有碍观瞻,伤风败俗的。要是谁家去买,这不羞死人。”那呛声的太太故作嫌弃的表情道。
座上夫人们连忙追问起名字,李婆子道出‘莫言阁’后,不少人都静了下去,脸色各异。
将军夫人这时独独问起王夫人,道:“我见贾太太脸色并未有愠色,难道颇为支持这样有碍世俗的书铺?”
众人目光如炬直射王夫人身上,王夫人心里免不得一颤,故作镇定道:“将军夫人,我不过是在想贾府可有采买他家的笔墨罢了。”
“哦?”将军夫人似笑非笑,继而问道:“那想起了吗?”
若说没有,便是做实了莫言阁有碍风俗;若说有,显得贾府低俗不少。
只是将军夫人步步紧逼,不就是为了应证莫言阁所属,倘若她怯场,宝墨阁的下场又会再次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