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亲王抬手擦拭起额头微微冒出的汗水,一面打量着皇爷爷的脸色。
只见圣上冷笑一声,道:“瞧你那吓得什么模样,既然无瓜葛,直说便是。”
安公公在圣上的眼神示意下,几个快步下阶梯,连忙扶起了亲王,遂即又隐在圣上身后处。
亲王以为圣上体谅自个,忙笑道:“孙臣向来胆小。”
话还说完,便被圣上打断道:“胆小?朕怕你是胆子忒大了些。”
圣上提高了几度音量,又将攥紧在手中的几封奏疏往下一扔,天子发威自是令在场的大气不敢出。
这扬撒下来的奏疏,北静王爷垂着眼皮不敢多瞧一眼,身后的水溶好奇心虽强,却也不敢越过祖父去捡来看。
唯有被圣上当场点名的亲王,顶着圣上一双怒目,战战兢兢地捡了一封来看,这一看,脸色刷地一下子变白,嘴唇微微抖动,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众人心中都在猜测这奏疏谈何内容,以至于圣上如此盛怒、亲王如此畏惧。
还未得到答案,便见一小太监不顾殿里怪异的气氛,沿着殿围悄然寻了安公公耳语。
而安公公见现场形势不对,不敢当场与圣上话事,挥了挥手让小太监退下去。
不料圣上眼神都不给一下,开口道:“有什么紧要的事说?”
这下小太监真想退也退不成,连忙跪了下来,抬眼望向安公公的方向,似乎拿不定主意开口。
“怎么?还要看你老祖宗的脸色开口?”
圣上轻飘飘的一句,让低如尘埃的小太监吓得磕破了头,自是连被称老祖宗的安公公也跪地告罪:“万岁爷,这奴婢没请示不敢说,本意也是怕小事扰了万岁爷。”
“哼,真是小事,又会急忙找你说?”圣上开口道。
安公公见圣上面色缓和,连忙催促底下的小太监道:“万岁爷问你话呢,还不赶紧回了。”
得了安公公的授意,小太监半垂着脑袋瓜战战兢兢道:“回万岁爷的话,奴婢方得了消息,荣国府二夫人一刻钟前敲了城门外的登闻鼓,如今正单衣卧铁针受刑。”
这话令在场的人吓了一跳,就连神色不定的亲王都忍不住抬起眼望向圣上。
要知道城外的登闻鼓是供百姓向皇帝申诉冤情,圣上登基几十年来,从未有人击响过,才被世人称为‘河清盛世’。
如今作为第一个击鼓喊冤的人,居然是荣国府堂堂一品诰命夫人,这无疑令圣上面上无光。
更何况她为何喊冤,不正是为了元春刺杀圣上一案。
在场的与这案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案中关键的人物便是钱来来,却在奉旨途中便自尽。
于皇太孙、水溶而言,局面更加难以击破。
于亲王来说,钱来来死得其所,只是临死前未擦干净屁股,导致一堆奏疏上明摆着两人的勾当。
于北静王爷来讲,便是无妄之灾,明明欢喜进宫陪驾下棋,几番惊吓还要听圣上家事,恨不得双眼此际瞎了、双耳当场聋了。
圣上环视了众人的面色,笑道:“这可是朕第一次见人击鼓鸣冤,既是一品诰命,朕亲自过问也不稀奇。”
安公公连忙阻拦道:“万岁爷,于理不合。这击了鼓,滚了铁针床,递了诉状于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共审,方才能递至万岁爷案头前。”
跪着的亲王也回过神来,忙道:“皇爷爷,安公公所言在理,这事孙臣一同审了去。”
“你?”圣上冷笑道:“守着的人都能被跑到眼前来击鼓,朕还用得上你审?”
这下才惊醒了亲王,这守荣宁二府、审讯元春和贾政的活都落在他头上,如今审问无结果,还被人跑到皇爷爷面前舞,连骂娘的力气都没了。
见圣上执意动身,安公公连忙让小太监前去通报,一面唤人取来披风、暖手炉等暖身之物,一面又唤人抬上轿子来。
圣上余光一瞧,吩咐道:“给北静王爷暖身和轿子,奕竑、水溶年壮便走了去。”
这一下,唯有跪地的亲王没被点名前往,其余人纵是不愿前往也不得不令命。
而圣上上轿子前,伸手接住了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片雪花,感慨道:“尽道丰年瑞,丰年事若何?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
安公公一手撩着轿帘,耳闻圣上口中之诗,忙回道:“仰赖万岁爷在生好德,如今哪里不是一片河清海晏、歌舞升平的。如今出了点小事,还劳动万岁爷亲自问,这雪便是感动万岁爷为民为国之心,老天爷降了祥瑞,更应多多的好啊。”
圣上笑了笑,一弯腰进了轿子,身后的人不管认不认可,也只能静静地跟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