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了真相以后,她对云遂的感觉就变得复杂起来,复杂到她短期内根本就理不清,只觉得糟哄哄的跟团乱麻似的。
云遂对她的情谊真挚不假,可他想将她牢牢拴在身边也是事实。
“你爷爷说,你也叫云遂。可我却根本不敢这么叫你,我怕叫着叫着你就又重新回来了。”
风起,波光粼粼。
池中人静静坐着,如同一尊沉寂了千年的石像,只眼睫上那一弯弧光给他增添了一抹活泛的生机。此情此景像极了那时他被丁老怪缚住四肢囚在石洞里的模样。
“倒不是不想你回来……”
“你救我,我敬你感激你,但不可否认的是我也十分惧怕你。你冷酷又狡诈,手狠心还黑,所以我……”
脑海里那个沉稳坚毅的身影逐渐清晰,桃苏仿佛又对上了那双深邃冰冷的眼。那里头装满了深沉的情绪,浓稠似墨,化不开一般重得让她感到恐惧。
桃苏眨了眨眼,隐去了眸中的一丝水光,“……我宁愿你只是狗儿。若你只是狗儿,我就能全无负担一心一意地对你好了。可是……”
“……你真的是他吗?”
哗啦!
翻涌的水声仿佛回应,吓得桃苏倒抽了一口凉气。
心脏突突地跳起来,她抬眼张望,本以为是狗儿醒了,不料却见他依旧稳稳闭目坐着。
“呼……”
她捂着胸口长长吐气,只是那口气还没落定,余光里就忽然晃过了一条泛着冷光的雪练。
那是……什么?
想起那一晃而过似蛟又似蛇的东西,桃苏瞳孔骤缩,忙往前扑去趴到澡盆边。
就见一条水桶般粗壮的雪白长尾自狗儿肚脐下蜿蜒而生,其上层层叠着如羊脂白玉般菱形的鳞片。肌肉隆起,线条流畅,呈现出一种充满了力量的结实感,形似现世里她在动物世界中见过的南美森蚺,有种炫目迷离又让人颤栗恐惧的美。
腿竟然真的变成了尾巴!
桃苏瞪大双眼细致观察,发现那条尾巴大约五六米长,宽处赛过水桶,细处也有碗口粗,尖端一尺之地附着密密实实似马鬃般的针状毛发。那些毛发飘在水中状似乖顺仿若无害,但她可不会天真的认为它们真的毫无杀伤力。
“难怪澡盆子做得那么大,这要是小了,一锅根本装不下呀。”
桃苏似惊似叹,又怕又管不住眼睛般还想看,没办法这扑面而来的冲击感真的太强了。
她觉得蛇鳞漂亮,却也真心的惧怕冰凉冷血的蛇类。就像现在,她惊艳于狗儿身下这条似玉般莹润漂亮的尾巴,却也会对他这样非人的状态,以及尾巴上一看就能轻易绞死猎物的遒劲肌肉,不可抑制地生出天然的恐惧感。
但一想到这是狗儿,想到他平日里乖巧的模样,多少还是能冲淡些心中的恐惧的。可到底也不敢真的上手摸,便只趴在盆边惊叹不已地盯着看。
天光大亮时澡盆里的药汤终于变作了清水,没了浑浊的药物遮挡,桃苏这才完全看清了狗儿的模样。
原来他不仅双腿变作了尾巴,就连手上的指甲也化作了微微弯曲浸着寒气的雪白利爪。她仔细看了看,发现指甲边缘竟还生着细细的倒钩,似吹发即断的利器。
她心中正惊叹他这副人间凶器的模样,墙外忽然传来一声鸡啼。
像是戳到了什么开关,狗儿倏然睁眼,露出了一双神光潋滟的金黄竖瞳。他表情淡漠眼睫微垂,虽是坐着却似高高在上,仿佛过往已散,这世间所有皆不入眼。
这一瞬的狗儿气息凛然冷傲锋锐,周身那种摄人神魂般的肃穆仿佛云遂重现。桃苏被震得一动不能动,只有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不知所措。
然而只过了一瞬,外放的神光便立时内敛。狗儿眨了眨眼,金黄的竖瞳逐渐恢复变黑变圆,漂亮的尾巴也似水中幻影渐渐消失。
等利爪缩回重新恢复成圆钝的十指,狗儿支起两条大长腿站起来,在冷风中光着PP,憨憨睁着一双空茫无绪的眼,委委屈屈朝桃苏扁了扁嘴,“桃桃,我……我冷。”
这一刹那,什么孤高什么绝傲,崩得连渣渣都不剩。
桃苏嘴角狠狠抽了抽,认命地叹了口气,扯着一张大布巾老妈子一样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