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终是完全没入。
“唔!”
随着一阵短促的闷哼,蔺珣的心也跟着一紧,呼吸骤停。
瘫倒的蔺江看向桃苏的眼神不断变换,震惊有之,不可置信有之,不甘有之,愤恨屈辱有之,而后光亮渐灭尽归于尘。
噗!
满院的死寂里,蔺珣随着拔剑的声音狠狠一抖,他看着她干脆利落地抽手,看着刺目的血花肆意飞溅,给她清丽的面孔添上了浓烈冶艳的色彩。看着她仰头望天,对着那抹金红的斜阳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灿烂的微笑。
他这才意识到,他的小鹰彻底破开了牢笼要展翅高飞了,而他期盼许久能登临道途的天梯也毁了。汲汲营营,到头来他竟是两手空空,一样也没捞着。
蔺珣的心像是被人破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浑身冰凉。看着蔺江的尸体,他终是再也止不住自喉头发出了一声愤恨的悲鸣。
解决了心腹大患桃苏原本很开心,可一回头见蔺珣心如死灰的模样心情又莫名复杂起来。
此生他与她立场不同,走到这一步根本避无可避。
“你为什么……”男人嗓音中带着破碎的嘶哑,抬头愤怒地看向她,“一定要杀了他?”
桃苏神情淡淡,“我自有必须杀他的理由。”
“呵!”蔺珣狼狈地笑了笑,十指用力一点点朝桃苏爬过去,“三叔祖死了,你再也没了威胁。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失去这个机会我该怎么活?”
桃苏叹了口气,“你家世优渥,又受长辈们疼爱,算起来已经比这世上千千万万人都要过得幸福。即便你不入道途,这辈子安安心心做个凡人,也能活得很好。”
“做个凡人?呼……呼……”他喘着粗气不甘地怒吼,“亲眼见识过修士的世界,我还如何能安心做个凡人!”
大概是情绪的猛然爆发给了他力量,蔺珣手背青筋暴起陡然向前窜了一大截,伸手死死抓住了桃苏的脚踝。
“别这么对我,”他低声祈求抬头看她,“别这么对我,你留下来好不好?”
记忆里,仿佛有另外一个人也曾这样卑微地祈求过她,但当时她是怎么回答来着?好像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须臾的恍神转瞬即逝,她没有挣扎低头看他,只是目光里透着一种蔺珣完全看不懂的悲哀与怜悯,“你就这么想入道途?想到连自尊都不要了?”
蔺珣与她对视半晌,轻轻垂眸,“我求求你……”
一股酸意猛然自心头窜起,桃苏看着这张与云遂极度相似的脸心脏绞得生痛,她轻轻颤抖着,眼角不自觉涌出了大朵泪花。
前世里她与他一起经历的那些讨好谨慎、欢喜恬淡、恐惧痛苦的画面在脑海里不停交织,最终停在了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那一晚外头暴雨如瀑雷声大作,而山洞里却静得落针可闻。
铜鹤衔珠的灵灯在角落里静静亮着,将不大的山洞照得暖意融融,同时也照亮了桃苏脸上的恐惧、难堪与窘迫。
躺在干草堆上一脸苍白气息平弱的男人什么也不问,就这么睁着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静静看着半跪在自己身上的她。
桃苏的手指抖得厉害,几次落到男人领口,然而一触到他滚烫的皮肤就吓得忙不迭又缩了回去。
半晌之后他嘶哑着嗓子叹了口气,“不若换我来吧?”
说着就艰难地撑起身体,但才一动就痛苦地抽搐着倒了下去,桃苏见状手忙脚乱将最后一粒丹药喂到他口中。
他们如今已是弹尽粮绝了,眼看着男人的气息一点一点微弱下去,她深深吸气,终是心一横大力从裙摆上撕下一块布条来。将那双能看透一切的眸子覆住,她鼓起勇气将凝结的灵力打入他丹田下的穴窍,待一切准备就绪,才死死咬着唇抖着身子猛然坐下去。
桃苏到现在都还记得那种撕裂一般的剧痛,上辈子她几乎为他做尽了她所能做到的一切,而他也不曾辜负她。那般骄傲的男人啊,同样视道如命,云遂为救她宁可断了飞升之途,而这个人……
罢了罢了,他早已经不是他了。
桃苏哽咽不止,蔺珣的脸却在这一刻阴沉得可怕,“你在看谁?你在透过我看谁!”
他胸膛剧烈起伏大声喝问,桃苏却没答话,只是抬手拭干了眼泪转身就要走。
蔺珣察觉她的意图顿时惊慌失措,死死抱着她的脚踝如抱救命稻草,“你不能走,不能走!”
“嘶……”
他的指甲深深嵌入她的肉里,有血渍慢慢浸了出来。桃苏微微蹙眉,弯下腰将他泛白的指节一点点掰开。
“你不能走,我求求你了。”
她没再看他,只轻声道了一句“保重”便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去。
“回来,你回来!”
蔺珣声嘶力竭,而桃苏的脚步却越走越快,越走越轻,最终一个腾空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