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这个时间点不是在公司加班,就是在酒吧喝酒。
他摁灭屏幕,跟周普说:“回家。”
“我才刚来。”周普略感惋惜。
陈在林说:“天黑了,回家。”
现在才九点钟,正是热闹的时候,酒吧的人只进不出,他们是少数要离开的。
周普挪了两步,听见身后响起一声:“在林哥。”
回头,迎面走来一个俊秀的男人,修长的手指在说话时轻轻按住陈在林的手臂。
不明状况的周普脚还没停,一下被陈在林攥住手腕,被迫和男人面面相觑。
楚希收回目光转而问陈在林:“要走了吗?”
陈在林:“嗯。”
他一时没想好怎么解释周普是谁,不过细想,其实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倒是周普听见楚希的声音就反应过来了:这不就是上午打电话的人?陈在林说“玩玩而已”的那个?
他不是那种无条件包庇自己的人,现在站在“受害者”面前,也连带着愧疚,说话声都软了几分:“对,他要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家吧。”
说完,用“孽子当罚”的目光,剜一眼陈在林。
谁料楚希一把拽着周普的手腕:“我跟在林哥好长时间了。”
“奥这样。”周普没懂这话的深意,只垂眼看着被攥住的两只手腕,大脑缓冲中。
男人仍然维持着笑,作出挽留:“在林哥,你不是要去我家看我的新画吗?”
楚希是一个学美术设计的,现在在一家设计公司当差。
“改天吧。”陈在林疲惫道。
周普以为,这份情债自己有连带责任,于是出于良心去善后:“你可以先拍个照给他发过来,我让他及时查看。”
但楚希并不领情,朝周普看了两眼。
在心里带着敌意腹诽:这个小年轻看起来人畜无害,话术倒是高明,轻飘飘就把他的邀请揭过了,想提前赶人走,“让他及时查看”的意思,不就是在炫耀两人经常在一起、关系不一样?
陈在林有些无奈:楚希可能误会了他和周普之间的关系,攥着手腕的意思分明是想让他二选一。可如果把这小子放在这里不管,不知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周普盯着僵持的局面一脸懵:手拉手……转圈?
陈在林避开楚希的手,又松开攥着周普的手,拍拍这小子的后背:“行了,走了。”
“哦。”周普跟叫楚希的男人挥手,“走了啊朋友,改天再见。”
陈在林又拍了下他。
周普像只炸毛的猫,嫌弃地快走两步,也没听见楚希回话。只在临走前看到他眼里似乎含着幽怨和不甘,但他不懂。
~
陈在林一般来这里不开车,毕竟是来喝酒的,也不能开车回去。
零点不远处就是地铁站出口,每天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从这里出来,脱下西装便成了舞池里蹦迪的一员。
站在地铁站附近,周普问:“咱们怎么回去?坐地铁?”
陈在林:“叫了车。”
“哎。”周普还在思考刚才楚希的眼神,“他为什么非得要你到他家看画。”
陈在林以为他是没话找话,给他个“你看我理你吗”的一瞥。
下一秒,周普灵光乍现:“他的画不会是开了光的佛像吧?得现场拜一拜的那种。”
“……”陈在林表情变得一言难尽,低头,定位地铁站附近,催着师傅来。
他不想和白纸(baichi)说话。
“哎。”周普胳膊肘又拐了下他,就不想给人清静,“你要是谈就认真谈,要不就别谈。刚跟前任分手就找现任,无缝衔接真的很渣。”
陈在林敷衍:“他前任比我还多。”
其实说的也是实话。
这人吊儿郎当的样让周普有些烦躁:“人家前任多是你玩弄感情的理由么?他怎么样是他的事,你怎么做是你的事。你对感情不负责就是个渣男。”
他干脆地给陈在林扣上一顶渣男的帽子。
而后者为他的义正言辞感到可笑,补充:“我们都知道彼此不是真心的。”
周围的商业街霓虹闪烁,临昭总有看不完的广告牌,LED屏还轮番放着大牌化妆品的宣传语。
陈在林的脸看不清本来的模样,只隐在色彩斑斓里。
他心道楚希的画又不仅给他一个人看,他也不过是备选项之一。
但这都无所谓了,他们都一样,在这个偌大的城市生活,希望身边有个人能够弥补情感的空缺,至于这个人是谁,无所谓。
喜不喜欢的,更无所谓。
“那你们都是渣男。”周普掷地有声,“彼此都不是真心的,在一起有什么意义?”
说这话时,一辆轿车驶过,周普脸庞都被照得亮堂。
如果不是周普站在他面前,陈在林几乎忘了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没什么警惕心,对感情极度认真,爱笑也爱生气。青涩莽撞,嫉恶如仇,相信善有善报,相信天道酬勤。是个乐观主义且理想主义的有志青年。
十八岁的他也认死理,尽管没谈过恋爱,却固执地认为要对感情负责到底,幻想着和初恋白头到老。
现在看,也挺天真的。
陈在林扯了下嘴角,不置一词,目光虚虚地落在马路对面的地铁站出口。
那里立着一个巨大的广告牌,被射灯照得明亮。
是一款益智玩具的广告。牌子上用很大的字体强调着广告语:“呵护每一个独一无二的孩子~”
背景是一群笑容灿烂的孩童,将手中的玩具零件拼接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陈在林视线停留了两秒。
恰巧此时地铁到站,站台涌出一群提着公文包的行人,没什么表情地匆匆从广告牌底下走过。
片刻,他终于自嘲般轻呵一声。
独一无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