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被摁着发不出声响,周普还绷着柔和的表情:“你听听。”
“我说了不想听。”
陈在林偏执地重复着,手掌用力,试图把吉他从对方怀里抽出来。
周普死死抱着不让他得逞,也终于露出了固执的一面:“你不听也得听。”
“滚。”陈在林手一使劲,吉他在争执中摔落在地,一条巨大的裂缝赫然横亘在面板上。
那一瞬间,空气寂然无声。
周普的表情在短短几秒中,从最初的愤然到怔愣,最后变成沉默。
沉默到陈在林都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的时候,对方突然快步地跨过吉他残骸,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阳台的门骤然被推开,冬日冷风灌进来,鼓动起窗帘,放在茶几上的文件也被吹地哗啦啦散落了满地。
陈在林突然意识到这小子到底想做什么。
他喊:“周普!”
而推开阳台门的人已经麻利地翻过了栏杆,就站在阳台外侧的边缘上,只要手一松,身体一斜,就会立刻从五楼掉下去。
“你下来。”陈在林想上前拽住他的手腕,但周普脚步后挪,手一甩避开了,自己反而更加摇摇欲坠。
心惊胆战的陈在林不敢再做其他的动作。
陈在林是炸弹,周普也是。
他开口的腔调都是颤抖的,明显是气坏了:
“你对得起我吗陈在林?我期待了这么久的未来,你就是这么替我过的?”
“你自己活得糊涂还来搅和我?你想过我的感受么?”
他越说越气,借用何一轩的话骂道:“你他大爷的就一废物,你不配!”
陈在林试图安抚他的情绪:“你想骂我就下来骂,别站在阳台上威胁我。”
周普眼眶发红地盯着他,发丝被冷风撩得凌乱。
“谁威胁你?你算个屁。我现在就回去!我就不该呆在这儿!你爱死爱活关我屁事!”
说完作势要往下跳。
“周普!你先听我说。吉他坏了可以再买新的,你跳下去人就没了。”陈在林说话从来没这么急过,“你万一回不去怎么办?明天我就被当做嫌疑人带走,而世界上再没有周普。”
周普听完静止住了,没有再说话。陈在林知道他是在动摇。
“是我。”陈在林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是我不知好歹,我跟你道歉。以后我给你买新的乐器,你可以继续唱歌,我也可以给你找份工作。你留下来,好吗?”
他嘴巴一张一合,在冬日里吐出氤氲的雾气。这番道歉很诚恳,和刚刚的冷硬面容大相径庭。
陈在林知道,周普虽然脾气上来做起事不计后果,但却最是心软好哄。
果然,将近半分钟之后,周普松开的一只手重新搭上了栏杆,干巴巴地说:“抱我上来。”
听到这句话,陈在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来了,他搂紧周普的上半身,把人从阳台外缘抱了回来。
这一抱,两人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寒冷。他们在阳台上僵持了好一会儿,身上穿的还是单薄的羊绒衫和卫衣。
关好阳台门,陈在林伸手包裹住周普冻僵的手:“冷么,我给你捂捂。”
周普不领情地把手从他手心抽回。
攻防之势已换。
这回换陈在林好声好气了,安抚性地拍拍周普后背。
然后去弯腰收拾已经裂了缝的吉他,高高大大的男人垂着头,背影莫名有些脆弱:
“所以,你愿意为我留下,对吗?”
陈在林之前有过一种想法,就是如果周普消失了,自己是不是就不用总是纠结,总是痛苦。
但这小子跨上阳台的那一瞬间,他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舍不得。
“别这么自恋行吗,你谁啊?我就是怕跳楼砸到别人,改天换条河跳。”
周普轻哼着说,以表不屑,
“而且,刚才咱俩声太大了,还有邻居探出头看,我怕这栋房子变成凶宅。”
没说什么,陈在林在原地蹲了好久才站起身,换了话题:“你今天去洗个热水澡。”
“哦。周普说,“本来也有这个打算。”
谁知陈在林又提要求:“我和你一起。”
周普烦了:“不用。”
陈在林:“这不是问句。”
周普蹙眉,心说他又来了,这人在某些决定上真的非常固执,甚至有点强迫他人意志。
而自己偏偏是个自我意志很强的人,不爱听别人的。
于是无畏地正视着面前的人,陈在林往前走一步,他就往后退一步。
可等他再反应过来,就已经站在浴室门口了。就像一只被牧羊犬驱赶回羊圈的羊。
陈在林宽大的臂膀堵在门口,和刚才被关在房间里一样,逃都逃不掉。
不愉快的记忆漫回来,周普火一下又上来了:“洗澡还得一起?你要求怎么这么多?我不是答应你不走了?你现在又做什么?”
豌豆射手积攒了一肚子火焰豆等着喷人,却听见对方说语气低沉又无奈:
“我是想代劳,你左手臂不是受伤了,能抬得起来?”
周普一愣,确实,在夜色他一人对打三个,一招不慎就被从背后偷袭了,左后臂青了一大片。抬起手臂时,都连着筋疼。
他一直藏着掖着,但这些细微变化早就被对方尽收眼底。
陈在林拇指蹭蹭他还乌青的嘴角,耐心道:“明天我带你去看看伤。”
或许是刚才发了太多的火,周普现在突然没了脾气。
本来还觉得跟陈在林一起洗澡还有些不自在,但一想到这人是三十岁的自己,便觉得没什么了,自己和自己有什么好避讳的?
“得了。”他耸耸肩,“一起就一起吧。”
陈在林侧出一条路,指着客厅说:“先自己玩会儿。”
周普:“你干什么?”
“准备一下。”
陈在林说着开了暖灯,又准备起干净毛巾、洗发露、沐浴露、浴花等等……事无巨细。
在准备的间隙,他又看到了李潇的消息,说周普似乎挺喜欢驻唱的,要不要再想想别的办法。
这小子在夜色待了一段时间,李潇倒是挺接济他。
陈在林:[他还驻唱,不过我以后接他下班。]
李潇回得快:[你现在同意了?]
陈在林:[我没同意。]
陈在林自认为了解周普,劝他不做什么应该更容易。但又隐隐约约地明白,正是因为他了解这人,反而不该劝。
因为他早就知道,周普是个劝不住的人。
陈在林:[但他不听我的。]
陈在林:[犟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