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员名单出来,陈在林没有意外。
“你被裁员了?什么时候的消息?这也太潦草了。”周普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没有经济来源了。”
“有赔偿金的。”男人的声音听不出来情绪,一如既往地抬起手腕整理袖口。
“那早晚也有花完的一天呢?”
陈在林没抬眼:“找新的工作。”
房间陷入长久的沉默。
“你都被裁了,还去干什么?”周普瞧着他的动作。
“去公司交接工作。”
周普气不打一处来:“你都被裁员了哎,你还要……”
“周普。”陈在林打断他,“这是正常的流程,今天是最后一天。”
透过全身镜,周普只能看见对方沉默的下颌,淡定得就好像被裁的不是他本人。
周普站起身,拎起外套说:“我跟你一起。”
“你去做什么。”
“帮你拿东西不行?”
陈在林撩起一眼,在镜子里与周普对视,像在两个世界里隔空相望,而他的沉默是一种默认。
真到达公司时,他工位上的东西实际上并不多。
陈在林点了下桌面和抽屉,告诉周普:“别瞎忙活,把这些东西收拾好就坐电梯下去等我。”
而他交代完这句便和同事进行最后的交接工作。
这还是周普第一次蹭着陈在林的员工卡到他的公司里,也是最后一次。
大厦五十层的风景确实一望无际,但周普又觉得很闷。
他把工牌、水杯、笔一一放进收纳箱。听见办公区的员工窃窃私语:“李子鸣今天下午又来了?”
“他真的很烦,仗着自己亲爹的身份,天天装逼。”
“你知道吗上次……”
周普默默听了一耳朵吐槽,一边困惑李子鸣是何许人,一边拧开陈在林的水杯。
昨天用来提神的咖啡喝了一半,凝固在杯壁上,他琢磨着去卫生间倒掉再洗洗。
而在洗手台和顽固的咖啡渍较劲时,听见有人从他背后路过,用炫耀的语气跟旁人说:“他跟我抢女人,我想开他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周普抬眼,正对上那人的眼睛。
这不是前几天骚扰陈在林那个癫公?
虽然陈在林没细说离职原因,但这一瞬间,周普就突然明白了。
他哪管这俩人订没订婚,就是用订书机订在一起了,拆不拆也是他们自己的事,能不能别来折腾别人?
周普心有不平,哐地把水杯磕在洗手台上。
“李子鸣”也被这一声惊动,看见他显然一愣:“你……”
周普送出三个字:“丑八怪。”
闻言,李子鸣气势汹汹地逼近:“你说什么?”
周普一点也不怵,面对着他提声:“我说你是神经病,是丑八怪,怎么了?”
他和这个“李子鸣”都是容易冲动的人。言语冲突升级为肢体冲突只需要几秒。
李子鸣向来自信,再加上一早就默认这里是他的地盘,大摇大摆惯了,大概也从没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骂过,一下就绷不住了。
他伸手揪住周普的衣领,把人脑袋往水龙头上撞。
奈何周普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脾气上来了更是不甘示弱。
他就势一膝盖掼在李子鸣腹部上,趁着对方吃痛弯腰挣脱束缚,抡拳就砸。
来呀,发疯啊。把桌子给他掀了,电脑给他砸了,人给他揍飞。不就发疯吗?谁能疯的过我?
~
陈在林回来时只见到已经收拾整齐的物品,周普似乎是去上厕所了。
他盖上收纳箱,情绪稳定到近乎麻木,这种事情遇得多了,习惯了,没必要多浪费时间,没有意义的。
与此同时——“砰!”
巨大的声响让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一秒,陈在林抬眸,看见两个人影纠缠着打出茶水间。
李子鸣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此刻被摁在办公桌上,面目狰狞,办公桌上的笔筒被碰倒,哗啦啦滚落在地。
而揪住他衣领的周普还要上手。
人群瞬间像蜜蜂一样嗡嗡嗡地围过去拉架,尖叫声此起彼伏。
距离最近的那个女人,尖锐的美甲来抠周普的手臂:“不要打……”
周普定睛一看,原来是前几天那个癫婆。
凭着仅存的绅士风度,只是把那个女的推开了。
踩着高跟鞋的女人身形不稳,晃悠了几下,被后面的同事扶住才站稳。
组长看见李子鸣被打,挤进来劝:“快松……!”
话没说完就被周普一胳膊肘怼回去,然后捂着肋骨蹲下了。
主管看见李子鸣被揍,穿过人群来骂:“闹什……!”
一秒后,他捂着胸口退了两步,剧烈咳嗽起来。
周普杀疯了,哪还管来的人是谁,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对打一双。以至于最后周围人都不敢去拦架了。
陈在林表情淡然地站在外围,看到周普拳头极快地往人身上招呼,躲得也够快,还算是占上风。
他也习惯了,无奈地提声道:“周普,回家吧。”
可这片嘈杂中,陈在林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这混乱血腥的场面把有些女同事吓得瑟瑟发抖。
围观中,有人推推陈在林的后背,给他让着路说:“陈哥,快去劝劝你家里人啊。”
陈在林没吭声,仍然站在原地。
打得不可开交的周普和高层儿子,和静止在原地的他。
——三点一线。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作为这场闹剧的当事人之一,陈在林也在被一点点地卷进漩涡中心。
多的是这样的时刻,他总在某些瞬间丧失所有力气。所有色彩褪成灰白,连声音都出走。
无数张嘴,开开合合,听不见在说些什么。无数只手,比比划划,看不清在指挥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