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他们在餐桌上提了找工作这事,虽说商量的是春节后再找,实际上周普这会就开始尝试了。
这小子总是争分夺秒地往前赶,陈在林都习惯了。
卧室的书桌不大,周普就每天坐在书桌前用笔记本电脑投简历。他基本不用把简历做的多细致,因为高中学历也没什么太多社会经验可以写在简历里,适合的职位大多是销售、收银员、理发师、面包店学徒……
陈在林放任他去,直到某天黄昏他发现周普的情绪不对。
失业以后他们的午觉总是睡到很晚,醒来几乎要天黑。陈在林就像往常一样,叫他出去吃饭。
可打开门发现周普早就醒了,窗帘拉着,一片昏暗,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在一片黑暗中发愣。周身萦绕着低气压,背部微微弯着,难以言喻的消沉。
周普缓慢地回头,窗帘斜进一缝狭窄的光,正好照在眼皮上,郁郁寡欢。
陈在林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周普有段时间没再拿乐器奏曲给自己听了,没有心安理得地分享一个小狗的视频给他看了,也不会絮絮叨叨地和他说一些废话。
每天早上起来也没起床气了,就是默默地刷新着招聘软件的界面,查看面试官的回复。
那个总是把热爱、喜欢这样的字眼挂在嘴上的少年,好像突然变得和他一样无趣了。
可能,在陈在林看来是自己失业了,但是周普把他们两个人视作一体,就觉得,是他们失业了。
陈在林意识到,周普也不是永远没心没肺快乐的。
其实每个人都是性格多面体,周普看着是个乐观的人,不代表他完全没有消极的时候,也仅仅是乐观的面积更多而已。
陈在林之所以成为现在的他,就是因为那些曾经只占了小部分的消极情绪被一再放大。
如今那间周普建立在废墟上的小屋也出现了一道裂缝,似乎预示着它将要走向与以往无异的结局。
陈在林思忖:是因为失业产生的暂时性焦虑吗?还是说周普注定会变得和他一样?
不行,他不允许后一种情况的发生。
工作……他翻找到熟悉的联系方式。
当年为了凑钱,他去替人催过债,也是一种有病乱投医。这是他目前能找到的最快挣钱方法了。
于是某一天的餐桌上,陈在林问:“有一份工作来钱快,去一次就几万。你去不去?”
周普一边吃昨天打包的剩饭,一边刷新招聘信息,闻言手指一停:“不会是下海挂牌吧。”
陈在林:“不是,找一个老赖催债。”
“嗯?”周普愣了愣,“这种活儿违法吗?”
陈在林:“欠钱的才违法。”
周普眼睛亮了:“那走。”
反正又不违法,正好缓解一下捉襟见肘的生活。
陈在林弯了弯唇,还好,应该还是那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小子。
吃完饭,陈在林说:“走吧,我们找的人也在旧城区。”
“等等。”周普说着,去衣柜里掏出来一件旧款、但刚洗干净的军大衣,穿上。
然后戴上墨镜。
“看看吓人不。”周普说,“要不我再去染个黄毛,手臂上在弄个纹身?”
这小子煞有介事地装流氓,把陈在林逗笑了。
原来讨债也有职业服装?
当然他也不觉得,小猫崽子画上虎纹,就真的成老虎了。但是这小子开心就好。
陈在林:“这样就挺好的,不用纹身就挺凶的。”
周普满意了。
他们就这么气势汹汹地往旧城区一处地址去,找到的这栋楼住的人少,楼梯和走廊都裸露在室外。白墙上的水渍和裂缝凸显着它的陈旧。
门卫室平日接收着快递,他们先找见那户的快递,就在快递点蹲着守人。
周普在守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好在没多久,终于等到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取走这个快递。
悄悄跟在他身后上楼,在男人打开门的瞬间,跟着扑进去。
那双空洞的眼睛换了愕然:“你们……”
陈在林开门见山地摊开手机聊天记录,问:“这些你借去赌博的钱,还没还清吧?”
周普演戏有一套,还真有一些道上混的气派:“赶快拿钱出来,把账还清,不然我叫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可谁知这句话好比起跑线的枪响,男人突然发疯一般跑向阳台。
“哎——”周普一愣,意识到他可能要轻生,也跟着拔腿就追。
以至于出现了这样的画面:
男人腿架在阳台护栏上,一半身子悬在空中,一半身子被周普拉着。
周普:“你快上来,我逗你玩的,死不如活着好。”
说出口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滑稽,上一刻还说着要让他生不如死,下一刻就要劝他死不如生。
周普额头直冒汗也不敢松手,生怕这人摔下去。
好在后腰很快被修长的手臂揽着带了回去,轻生的男人也一样,被陈在林顺道拽回房间内。
周普气喘吁吁地蹲在地上抹了把汗,庆幸地想:还好陈在林这人力气大。
男人被一屁股甩在瓷砖上,终于老实了点儿,低着头颓废道:“那我的钱是不是可以不用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