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那天,陈在林去还开着门的餐馆里买了现成的饭菜,当年夜饭。
做饭这事,其实他俩要是真的学,也能很快学会,只不过两人现在没多少试错的精力和成本,只能暂且搁置。
提着大盒小盒出了餐馆,周普瞧见不远的空地上,春联铺了一地,用红色砖头压着一角,随着小镇的冷风上下鼓动。
前几天跳广场舞的老头儿就着一张岌岌可危的桌子写毛笔字。周普上前欣赏了下,一笔一划的还挺有精气神。
他还没想好买哪个,陈在林已经扫了二维码。
离开小摊的路上,周普盯着那个鼓囊囊的袋子问:“你买了多少副?”
“一百副春联。”
“……多少?”周普重新确认。
“一百幅。”陈在林说,“过年要有过年的氛围,□□联是给生活增添仪式感,这不是你昨天说的?”
“是我说的。”周普诚恳点头,“不过准确来说,你这不叫□□联,你这叫批发春联。”
他戏谑道:“怎么,你这是打算更改就业意向,灵活再就业了?”
陈在林伸手帮他拢拢衣领:“嗯,按你这么说也行。”
周普皱着眉,心说行什么行?
陈在林掂量了下袋子,说:“他早年丧偶,也没孩子,现在就靠着卖一些字画赚钱。”
周普恍然大悟。
哦,原来如此。
这算是,乐善好施?
难得陈在林能这么善解人意,他也不打算扫兴:“其实想想也不多余,这些春联以后一年贴一副,能贴到老。我刚才应该也买两副的。”
“你每年都给我扶板凳,就算出了力了。”
陈在林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深沉一片,似乎在隐藏着某种情绪。
“行吧。”周普爽快答应。
陈在林暗暗地勾起唇角,为这个回答心里发热。
如果周普真的每年都帮他扶板凳贴春联贴到老,那么自然也能陪他到老。
~
贴春联、吃年夜饭,这些以往陈在林觉得形式的事里,如今两个人做,竟能品出一丝热闹。
除夕夜深,外面时不时响起烟花爆竹声,此刻手机也跳出消息。
曹硕提前送来祝福:[新的一年,祝你和你小男朋友和和美美!]
屏幕照亮陈在林讳莫如深的笑意。
这个称呼如果之前说是懒得纠正,现在则是完全不反感。
他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只有周普能让曹硕干什么都要问候一句。
到底是旧相识。
陈在林:[新年快乐。]
回复时,他听见大头电视骤然嘈杂的声音。
周普像猫似地窜回来,偏偏要挤在陈在林和沙发中间的一小块儿地方。
“要看春晚?”陈在林捏了下他手心。
“不看,但起码有这个氛围感。”周普枕起手臂,抬头环视周围,“不过,总感觉还缺点什么。”
随后,他又窜起来:“对了,咱们前两天买的彩灯还没装,我去地下室拿,你等着。”
陈在林想,这小子明明也没有多强壮,可成天就是有用不完的兴奋劲儿。
他靠在沙发背上静静等待,恍惚没有周普的空间,又回到了之前的每一年春节。
为了看彩灯,房间的灯还关着,只有彩色的电视屏幕映着陈在林的眼珠,可光芒和声音像是过水一般,从他五官流进来,又流出去,不留下一丝痕迹。
以前的年是怎么过的?
每到这七天假,他也没人可聚,就驱车回到老房子,自己待上七天。这年就算过了。
如果他那几天存够了粮,大概是不会知道除夕是哪天,大年初一又是哪一天。
他会早早睡下,直到晚上震天响的烟花把他吵醒,卧室的窗帘像KTV,被五颜六色的光不停地照亮。
然后他就会知道:嗯,今天是除夕。
他就静静躺着,等待燃放烟花的声音消失,再重新闭上眼。
~
周普拎着彩灯推门回来时,正对上一张被屏幕照得忽明忽暗的脸,和一双疲惫的眼。
电视里明明放着春晚的小品,演员眉飞色舞地讲着阖家欢乐的段子,捧腹大笑其乐融融,电视外的陈在林一身绒绒暗光,一人扮演一部默片。
周普突然想到陈在林说他往年春节都一个人过。
这么多年,这扇门除了他自己,再没有别人推开。
是不是,陈在林也在等有人推开这扇门好长时间了。
周普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电视里欢快的小品播完了,主持人喜气洋洋地介绍起下一个节目。可他再仔细一看,屏幕正中央仪表堂堂、举着话筒献歌的人,正是谢慈。
他瞬间连整个春晚都不想看了,嘴上骂一声“晦气”,摁着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随后把彩灯往阳台护栏一挂,插电。五光十色的彩灯终于衬得这里有了点人气。
可周普却以挟持的姿态挽着陈在林的手臂:“走,跟我下楼看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