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从柯市高速口下来,沿途放下睡得迷迷糊糊的学生。宁雨在长途汽车站门口下车,看见爷爷骑着三轮,笑眯眯地在路边等着。
“爷爷!”宁雨叫完,拿着行李使劲朝那边挥手。
他把行李放进三轮车,熟练地跳进去坐好。然后突然回头,看见大巴车上的人,开朗挥手,示意再见。
谭凛也挥挥手,心想,“这180的小家伙,还算有良心。”
爷爷骑着三轮,从进小区开始就不停地和熟人打招呼。
“哎对,是,宝贝大孙子,乖得很。”
“学习也好,根本都不用操心。”
“是是,有出息,刚从国外回来。”
“那是,只有成绩好的才能去的。”
宁雨本来在后面热情问好,爷爷越说,他就越是缩在车斗里。
距离高一报道还有不到一周,宁雨知道这意味着曹阳也从江市回来了。曹阳是大姑宁国美的二胎,当时的大环境里,他的出生,意味着大姑会失去铁饭碗。没办法,大姑各种托关系把曹阳寄养到了乡下亲戚家,到他上小学的时候,才把人接回来。
小学六年,曹阳和宁雨都是班里的好兄弟,因为曹阳的生日大几个月,宁雨一直像个跟屁虫,在曹阳身后“阳阳哥哥”这样叫着。
当初结伴来柯市读书的两人,还因为大姑不肯给曹阳交2万元赞助费,不能一起去一中上学,而抱头痛哭过。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可能是初一期中考完的那个家长会?爷爷回来之后对宁雨大夸特夸,说老师都点名表扬宁雨模范学生,特别给自己长脸,而没提关于曹阳的任何反馈?还是每次考完试都会被对比分数,甚至是联考的时候,有着天壤之别的排名?
初中三年,宁雨住校,曹阳走读,接触少了,感情也就这么淡了。再后来就是偶尔周末回家,宁雨听说曹阳打架斗殴、吸烟逃课、通宵上网……
宁雨能感觉除了曹君姐姐,大家对自己的态度都变了,和还在江市上班偶尔通电话的大姑联系更少了,和曹阳的关系更紧张和微妙了,曹阳甚至都不太愿意看见自己。连爷爷奶奶都不敢大张旗鼓地给自己买好吃的了。
每逢假期,曹阳还是会回江市,和父母待在一起。周末这种两人都不用去学校的日子里,宁雨则是能躲就躲,他不愿看见两个老的看人脸色,左右为难。
今天打开家门,宁雨就看见曹阳黑着脸,不情愿地对自己点了个头,然后钻进了他的房间。宁雨其实是能理解曹阳的态度的,但宁雨提供不出解决办法。
他以吃过了为由,婉拒了爷爷特意从花鸟市场门口买回来的自己最喜欢的葱油发面饼。他快速洗了个澡,也钻进了自己和爷爷奶奶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宁雨吃完水煮鸡蛋就出门了,一头扎进小区门口一家门脸超小的文具店里。文具店老板娘是个麻将忠实爱好者。三年前宁雨第一次来这买考试文具的时候,老板娘就在牌桌上边等着杠上开花,边扯着嗓子喊宝贝儿子写作业。
还在上小学的小胖男孩哪能在那么嘈杂的环境里集中注意力,一会说这不会,一会说那不懂,烦得老板娘连连输钱,吼小胖的声音就更粗了。
宁雨本来走过去想问问自己挑的文具多少钱,看小胖实在哭得声嘶力竭,权当躲雨,便带着小胖写起作业来。从那以后,老板娘单方面和宁雨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宁雨放假没事就去店里,帮日搓万麻的老板娘看看店,帮小胖补补课。作为交换,那一盒盒没塑封的盗版磁带,宁雨可以在店里随便听,文具打折买。
因为这样的便利,他从初二开始,就没有缺过草稿纸。他甚至还以22元的超级优惠价格,拿下了一块非常不错的乒乓球拍,超市里七十多的都没这块好。
宁雨今天坐在文具柜后面,听着歌,玩着手机里的俄罗斯方块。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我今天到电视台来还设备,顺便跟着整理视频素材。所有电视台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都在夸你。】
是谭凛。
【我那是赶鸭子上架,演的,说多点就露馅了。】
宁雨其实心里有点惊喜,惊喜被夸奖,惊喜谭凛给自己发信息。
【1号开学吗?几点?】
【嗯,早上七点半。】
【好,到时候学长去欢迎你。】
俄罗斯方块一下变得无趣,宁雨比期待“曹阳不在家”还期待“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