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曲青麦的双手伸出来,除了衰老带来的褶皱,只有中指关节处微微变形,还是那么修长好看。
命运让她们在人生的岔路口分开,经历了截然不同的人生,但也是命运使然,让她们在几十年后还能再相逢。
莫兴华攥紧了曲青麦的手:“我经历过艰难的时光,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救了我。”
她给十里八乡的村民修理机械,每次都会受到热情感谢。在学校和研究所里认为是小儿科的农用机械,放在乡村里,就是关乎整个村子吃饭问题的大事,莫默帮他们修理机械,就是帮他们挽回了一年的收成。
“我后来就想开了,”莫兴华笑得爽朗:“我们上学是为了报效祖国,为社会做贡献。你在研究院造卫星上天是贡献,我在乡村守护好大家的饭碗也是贡献。”
曲青麦哽咽着:“可你那么聪明,本该在更重要的岗位上作出更大的贡献。我在工作上遇到困难时经常想起你,我总会想,如果是莫兴华遇到这些问题,她会怎么做?”
莫兴华笑了:“难得听见你承认我更聪明。我记得上学的时候,咱俩一直较劲比赛,如果这次你考了第一,下次我就一定要考得比你更好,如果你解开了一道难题,我就要想出另一种更好的解法……”
“……其实我也常常想起你。”
想念彼此,更想念彼此相伴的那段时光。
曲青麦的情绪波动太大,胃部开始剧烈的疼起来,她扶着轮椅扶手,面色惨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了。
曲青麦的药太多,莫兴华分辨不清哪一种是止疼的,只能叫郭晓宇。
郭晓宇本来正在外面,裴言洗碗,他帮着压水,被莫默教训过一次以后,他不敢再挑刺,顶多就是在口头上和裴言互呛两句。
他一听见莫兴华喊他,立马窜进屋内,手上的水也来不及擦,熟练的倒出止疼药,喂给曲青麦。
曲青麦吃了药,喝了热水,剧痛略微缓解了一些,郭晓宇又将她从轮椅上抬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到清扫干净的炕上,贴心的为她盖上薄被,他动作娴熟,明显就是长期照顾病人。
莫默小声和裴言说:“他虽然是个小混混,但照顾老人还挺尽心的。”
“晓宇,你别折腾了,”曲青麦气息虚弱,拉着郭晓宇在她身边坐下来:“好孩子,陪我待一会儿。”
在曲青麦面前,郭晓宇乖的像只小绵羊,之前桀骜不驯的样子完全没了。
曲青麦吃了止疼药,躺在床上逐渐眯起了眼睛,止疼药含有镇静的成分,吃了就会嗜睡,她眯着眼睛,牵着郭晓宇的手,嘴唇嗫嚅,念叨着听不清楚的嘱托,沉沉睡去。
曲青麦睡着了,郭晓宇轻轻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将她的眼镜摘下来,在枕头边放好。
莫兴华对莫默和裴言招招手:“走吧,咱回家。”
莫兴华把手表连同盒子加卡片都给了莫默:“赶明儿去省城,找个商场调调时间,换个电池,然后你就能戴着在学校看时间了。这块表是好东西,好好戴。”
那块精致小巧的手表躺在盒子里,表盘上镶嵌的碎钻闪烁着,熠熠生辉。
莫默把表戴在自己手腕上比划,她的手腕纤细,戴这块小巧的金表正好,不会显得过分张扬。
她放下表,又拿起盒子里的卡片,手指摩挲着泛黄的纸张。
她好像能透过这张纸片,看见十年前的曲青麦。
十年前,曲青麦比现在年轻很多,也会健康很多,是个做事雷厉风行,在工作上说一不二的人,戴着严肃的细框眼镜,从北京某个商场里精挑细选的挑出了这样一块手表。
她写下这张卡片的时候,送的是莫辞,可心里想的是几十年没有联系的莫兴华,她祝莫辞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心里希望莫兴华也一切顺遂。
关系太熟悉的人,有时候反而羞于直接表达感情,一腔真心必须七拐八绕的才能说出来。
曲青麦的家人都在北京,留在大河村的不过就是一座破败的院子,她为什么还要这样执着?不惜和一对儿女闹翻,也要在生命的最后时间回到这里?只是为了心里那点落叶归根的执念吗?
“外婆。”
莫默靠着莫兴华,枕在她的膝头,轻声说。
“曲奶奶不是为了落叶归根,她只是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