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晨心急如焚:“你听见我的话了吗?快一点!”
路换弟平时在班里总是埋着头学习,沉默寡言得像个隐形人,偶尔有人和她说话,也是一副老好人的形象。
陈晨以为路换弟会听她的,但没想到,路换弟直接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怎么停下来了?”陈晨着急:“比赛还没结束呢!”
路换弟站在原地,过分瘦削的身体像一颗寒风中的松柏,她语气坚定:“不能再加速了,你的身体安全比输赢更重要。”
说着,她解开自己和陈晨绑在脚上的带子,在陈晨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完成比赛。”
陈晨咬着牙:“你走开!我可以自己完成比赛!”
但是路换弟没有走,而是沉默着蹲在陈晨面前。
两人僵持了几秒,其他班级的选手都已经陆续到达了重点线,只有她们两个还停在中途。
负责拍照的徐思齐以为是陈晨负伤比赛出了什么问题,对着高二九班的同学们大手一挥:“陈晨和小路停在半路了,大家去给她们加加油!”
徐思齐平时在班里的人缘很好,他一招呼,班里的同学们都跑过来,挤在终点线,喊着口号给陈晨和路换弟加油。
“陈晨!加油!小路!加油!”
陈晨听着同学们给自己加油的口号,又看看自己面前蹲着的路换弟,一咬牙:“你起来,把腿绑上,咱们一起把剩下的路程走完!”
路换弟还是没说话,手脚利落的重新把两人的腿绑好,搀着陈晨的手臂,带着她一步一步,坚实而平稳的走着。
距离终点线越来越近,陈晨听见同学们在帮她们喊口号。
“一二!一二!一二!”
她们按照口号的节奏,慢慢走到终点线,同学们欢呼着,将她们簇拥起来。
徐思齐拿着相机,热情的对她们说:“来,陈晨小路,看镜头!”
被连续抓拍了好几张照片后,陈晨才反应过来,她有些不自然的说:“我是最后一名,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当然高兴啊!”徐思齐笑着鼓励她:“你负伤还能坚持完成比赛,精神可嘉!”
陈晨自己独来独往习惯了,第一次被班里的同学当成英雄一样簇拥着,她有些手足无措,平时冷冰冰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迷茫的神情。
路换弟扶着她,回到座位上坐下来,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有的时候输赢并不重要,大家支持你,是因为将你视作朋友,和你得第一还是倒数第一都没关系。”
陈晨喝了口水,看了路换弟一眼,马上又将视线转向别处:“可是第一名就是会有更多人喜欢。你和莫默关系好,不也是因为她学习好,能给你讲题吗?如果莫默只是个成绩中等的学生,你还会想和她交朋友吗?”
“会。”
路换弟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我想和莫默交朋友,不是因为她的学习成绩,而是她本身就是个好人,她关心我,关心班里的其他同学。”
路换弟看着陈晨的眼睛:“她也关心你。”
陈晨嘴唇嗫嚅几下,没有反驳:“她的确实个爱操心的性格。”
“所以说,一个人是否受大家的喜欢,和成绩没有关系,”路换弟对陈晨说:“你没必要所有事都争第一,人无完人,就算是不完美的人,也会有人喜欢。”
陈晨看着路换弟真诚的目光,感觉自己就像是活在阴暗角落里的吸血鬼,不能见到阳光。
她的脸上恢复面无表情的冷漠:“你想的太幼稚了,所有人都是势力的,只有拿到第一,成为最优秀的那个,才能得到关注。”
说着,陈晨指指自己还打着石膏的脚,带着自嘲意味的说:“我父母早就离婚了,我爸因为我是个女孩,就不想要我的抚养权,我妈也把我当做拖油瓶,很快就再婚生子,迫不及待的生了一个妹妹。我骨折的那天,她为了给妹妹过生日,甚至都没有管过我的死活。”
陈晨从没有和别的人提起过自己的哇家庭,但是现在,面对着路换弟,她就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妹妹是家里万千宠爱的小公主,我就是人人嫌弃的拖油瓶。每次我和我妈吵架,她都说妹妹比我更听话,成绩更好,考试年年拿双百。”陈晨冷笑两声,咬牙切齿的说:“妹妹上小学三年级,只学语文和数学,考试难度和高中完全就没有可比性!我妈就是随便找个借口,为她的偏心遮掩!”
路换弟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她在陈晨说完以后才开口:“有的父母就是会偏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但我还是想事事争第一,”陈晨的眼中浮现出一丝不甘:“我要超过妹妹,看看我妈到底会不会因为我的优秀,而对我多一些关注。”
陈晨的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在她从小的生长环境里,被爱是有条件的。
她一直争强好胜,并不是想要打败谁,她只是需要靠着排名来证明自己有价值,值得被爱。
路换弟说:“可是你也知道,父母的偏心是不讲道理的,成绩只不过是个借口。”
这句话像是戳破了陈晨一直以来给自己编造的自欺欺人的谎言,她瞪了路换弟一眼,转过头去不再理她。
路换弟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自己沉默一会儿,看着陈晨的背影,开口:“真正在乎你的人,不论你是否优秀,都会在乎你。”
说着,路换弟挽起自己的校服裤脚,露出自己的袜子给陈晨看。
那双袜子很旧了,但是看得出路换弟使用的时候一直很小心,两只袜子,一只脚踝处的袜筒上缝着“一路平安”。另一只是“马到成功”。
路换弟说:“为了攒钱供我上高中,我妈妈一直给村里的人打零工,家里所有人都说女孩是赔钱货,上学没有用,可她就是坚定的支持我。”
陈晨转过身子,小声的说:“你妈很在乎你,比我妈要好。”
“其实在家里,除了我妈,也没人在乎我,其他人都只会想方设法的把我嫁出去换钱。”路换弟说:“但是我妈告诉我,只有去到更远的地方,看见更大的世界,才有机会改变这样的人生。她希望我能走出去,有多远走多远,穿着这双袜子,带着她的祝福,一直走下去。”
陈晨看着路换弟,眼睛中的情绪复杂。
路换弟顶着这样一个出生就不被欢迎的名字,忍耐着在物质上十分艰难的生活,却还是一步步从落后的小山村走到了现在,陈晨第一次这样直观的见识到,什么叫做“坚韧”。
路换弟不知道陈晨这么复杂的心理波动,她只是将自己的手搭在陈晨的手背上,认真的说:“我会走出去,你也要走出去,去北京,去上海。视野开阔了,心境也会平静许多。”
“心里装着怨恨和不甘,日子会过得很累。”
“我希望你可以活的轻松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