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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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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会怀疑是周小娘子所为,毕竟,怎会有人不惜杀死自己的丈夫,亲生儿女,三个孩子,整个夫家呢?只有一种可能,她要为父兄报仇。”

“归宁那日,父亲告诉我,世家的女儿,毕生只能维护父家的利益。不是陆家妻,只是周家女...”

“正如我的父亲,若是做了伤害外祖一家的事情,以我母亲的性子,也必然玉石俱焚。”

何年面色凄然。

一缕风吹过,驱走了浮动的烟尘,火星子里,李信业有点看不清面前女娘的面目。

他如同经历一场幻梦,乌黑的发梢在风中翻飞,一袭深黯的文武袍,衬得他眉黑眼深,俊美如神明。可那双眼睛,却如冬日的暮光,肃静而神秘,吞噬了一切情绪和表情。

有一瞬间,何年觉得他孤独极了,像一颗黑色的树,立在天地之间,让人无法探知,也无法靠近。

“沈娘子”,他声音低沉,“为何要说出来?这些事情隐在心里,不是于你更有利吗?”

她知道他在疑心她,那她眼下做的,应该是藏拙。

“我想告诉将军,我是沈家女,是大宁的百姓,而其中将军以为很重要的,我与宋檀青梅竹马的情分,与宋家交好的关系,在这两重身份中,都是最不值一提的。”

“凡危害我沈家利益的事情,凡危害我大宁百姓和国土安危的人,都是我沈初照的敌人,哪怕那个人是宋家,是宋檀,将军可懂?”

“所以,将军可以告诉我,当年塑雪之战,究竟有什么隐情吗?周太后的父兄是如何死的?将军的父亲,我大宁的六十万儿郎,为何没有渡过漠北寒河?为何尽数死在了关外?”

李信业的喉咙微动,暖风如白鹭鸶的羽毛,拂过他的胸膛,他忍不住想抱住那只白鹭,可他知道不能。

一具被天雷劈中的树,冒着煤烟味的黎黑木桩,贪恋落在臂膀上的那只白鹭鸶。

可漂亮的,有着洁白羽翼的,高贵而聪慧的白鹭鸶,应该飞过夏天的草原,秋日的湖泊,飞过雪山,刺破长空,她不该停在焦黑的木桩上,经受电闪雷鸣。

“沈娘子,起风了,我命沥泉送你回府。”

他要站起身时,被对面的女娘,握住了手。

疏影视线瞥见了,慌忙别过了头。

赶忙转移话题道,“沥泉,你的日子可真舒服,说是照顾将军起居饮食,我怎么看着将军都是自己动手,亲力亲为啊?”

沥泉、疏影和桂月,坐在几丈远的一处篝火边吃肉。

沥泉将肥圆的橘子递给疏影,“我们过去在北境,别说到了冬天我们要饿肚子,就连将军也一天只吃一顿饭,我不过是打猎身手好,常常跟着将军去猎野物,才被分派着打理将军饮食起居罢了...”

疏影将橘子剥开,橘皮丢进了篝火里,营帐四处弥漫着甘洌的橘子熏香,混着羊肉的油香,夹杂着外营房里士兵们酣畅吃肉,哄闹笑谈声,整个世界浑黄沸热起来。

李信业耳根也是热的。手掌被她握着,手心如丝似缕,下着磅礴大雨,胸腔里却长出尖利的獠牙,啃噬他的骨骼,告诫他前世贪心不足,最终没能大仇得报,也没能得到她。

“我今日不回将军府。”

她的掌心柔软,以至于她说话时,李信业只听闻有水流向他,世界变得漂浮,她是辽阔海域那片诱人的蜃楼,他未餍的眼透过渴望看向她,又被残酷的现实唤回来。

“是今日不回,还是,以后也不回了?”

他声音冷飕飕的,前世对她的爱意依然清晰,可回忆如同一场风湿,不断用骨痛提醒他结局。

何年刚刚情急拽住时,没有多想,这会反应过来,立刻松了手,回怼道,“你这话说的,我以后也不回将军府,那我去哪里?李信业,难不成你想休妻?”

她看李信业不愿意提当年的事情,也不多问。

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积落的篝火灰尘。这才意识到,李信业让她坐在上风口,她的身上干净整洁,并未有落灰。

“我今晚同将军一起,住在营房。”

她似夫妻闲话,语气散散。

李信业顿觉被大水淹没,嗓子有些哑了。

“为何?”

何年回头诧异望着他,“你刚一回京城,就做坏了北梁人的名声,动不动就是刺杀和暗杀,若非你这番作为,玉京城夜夜笙箫,早就忘了北梁的存在。你费尽心思,不就是希望刺客的事情多闹几次,最好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如此,圣上才会忌惮你,又看重你,也绝了北梁与大宁议和的筹谋吗?”

“而我白白遭了这么多罪,若是好端端回去,不是让你苦心白费嘛?我今日在营房住一晚,明日回城假装伤重,挨个接受一遍贵女们的探望和慰问,再向她们渲染一下刺客多么血腥可怕,最好再写几首流传京城的哀怨惊惧诗词,如此,不是能更快达成将军的期望吗?”

李信业却迅速找出她言辞中的漏洞,“沈娘子怎么知道,北梁筹谋着与大宁议和?”

何年一顿,见这人油盐不进。凑近他,仰着脖子,煞有介事道,“将军若问我怎么知道?那我只能告诉将军,我是天降神机郎,妙算毫厘得天契,满朝文武不能敌,智识高远运筹帷,翻手为云覆做雨...可惜啊,可惜...某人狗眼看人低...”

李信业被骂也不言,看她朝着外间去,才问一句,“你既然假装伤重,现在出去做什么?”

何年合拢臂弯,回头瞪着他,“你的营帐这么小,总不能叫我一整日,都憋在里面吧?”

她眉眼灵动,稍微转转眼波,动动嘴巴,就让人对她的坏脾气也甘之如饴。

李信业跟在身后,见她走到侍女边上,剥了一片橘子塞在嘴里。

橘汁溢满唇齿,她回身对他说,“去看你那头发情的白狼?也不知道我调的香,对它有没有用?”

他甚至能看到她粉红软嫩的舌,在肥厚的橘肉间,露出一小截,猫耳朵一样...

舔舐的触感还在。

李信业摸了摸脖子,包扎好的地方痛感清晰,他却能想到结疤后的痒。

她向来是他积年的冻疮,好了的伤疤,稍微热一点,就会痒。

她却回头笑着说,“白眼狼养了一头白狼,不知是白眼狼更白眼狼,还是白狼比白眼狼更白眼狼...”

等到熏香燃尽,卧雪软绵绵的倒在她脚下,任由她抚摸肚皮,谄媚的舔舐她手指,往她怀里蹭时,她才笑吟吟道,“还好白狼不是白眼狼,记得我的好...”

李信业不想看卧雪丢人的样子,可视线又凝在她身上。

她蹲在那里,逗弄着卧雪。

“李信业,你养的白狼,比你更狗哎...”

那不是什么好听的词汇,卧雪呜咽了一声,委屈的蜷缩四肢,倒在她腿上撒娇。

这头撕碎北梁骑兵,一贯冲锋陷阵的猛兽,此刻瘫软成无骨的雪球,任她揉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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